第405节
  这两位不仅是支持晋王的臣子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更是在朝中地位都无人可及的臣子。
  一众朝臣便有了动容之意。
  “可……可如今,宁王大势在手,你我皆是文臣,又不是武将,能奈何?”
  言下之意,手中没有军权,说什么都没用。
  就算有军权,谁又敢轻易出兵对抗宁王,拥护晋王?
  “是啊。何况宁王殿下手上,那是有圣旨的。圣上已经封了太子,就算他行什么悖逆之事,咱们又如何管得?”
  圣上重病,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种情况下,太子与天子,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人群陷入了沉默,忽听得一声轻嗤,极尽讽刺。
  众人循声看去,竟是一向沉稳的定国公。
  “什么圣旨?假传圣旨该当何罪,自有圣上会处置他。诸位臣公又不是没见过圣旨,宁王不敢把圣旨给咱们看,反而拿到城楼上去宣旨,这算什么意思,你们还不懂吗?”
  底下朝臣议论纷纷,想着定国公这一番话,不无道理。
  若真是出自圣上心意的圣旨,不论是笔迹还是玺印,皆有特别之处。
  在朝为官之人,多多少少都接过圣旨。
  宁王有这道旨意不拿出来给他们看,反而拿到城楼上去,显然只是蛊惑军心罢了。
  再联想到他拒不肯让众臣见圣上……
  难道这圣旨,真是假的?
  圣上一向属意晋王,的确也没有透过半点,要册立宁王为太子的动静。
  想一想,真是细思恐极。
  “老夫看都不必看,便知道那是假圣旨!因为真正的册立太子密诏,就在这里!”
  定国公从袖中取出了一方明黄丝绸,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明黄乃皇家之色,以丝绸代纸书写,更是密旨的特征。
  难道定国公手上的,真是圣上的密诏不成?
  众臣公的目光,随着定国公的手转,一时挪不开眼。
  “老臣奉圣上之命,宣读密诏。请列位臣公接旨!”
  定国公朝着空荡荡的金龙椅上一揖,算是全了对圣上的礼数,又转头宣旨。
  他虽是个领虚衔的国公,在朝中的地位,可丝毫不下于沈太师。
  一个南征北战,文武双全,无论到哪处为官都备受赞誉的老臣,在朝臣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朕病势缠绵,自知寿数不永。原定晋王自岭南回京后加封太子,然朕之身体唯恐不及。恐朕驾崩后国中生乱,故特立密诏交于定国公。朕心所属太子人选,唯晋王一人,切记切记。”
  圣上不到非常之时,是不会用密诏这种法子,来留下自己的旨意的。
  故而一众臣公也难以分辨,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圣上密诏。
  听口吻,倒像是圣上的话。
  册立晋王为太子,也附和圣上先前放出的风声。
  何况把旨意交给定国公,他的人品是圣上信任,朝臣们也都信任的。
  一时之间,在两份旨意中间,众人迷糊了起来。
  定国公举着那方明黄丝绸,交给一旁的人传阅起来。
  “诸位大人请细看,请好好看。这是圣上亲笔所书,最做不得假。而圣上由御书房下发的圣旨,都是专门的翰林学士所书。即便你们认不得圣上笔迹,也该认得圣上那方私印吧?”
  围在一处传阅密诏的大臣们,仔细看去。
  果然那才丝绸下方,除了玉玺的印记之外,还有小小的圣上的私印。
  那方小小的私印上头,是大胜真人四个字。
  圣上喜好古画,尤其是那些佛道的古作,收藏了许多。
  可朝中知道圣上私号的臣子,委实不多。
  大胜真人,正是圣上的私号。
  “圣上自从过了不惑之年后,就很少亲自批阅奏折,差不多都是皇子们或是翰林们的事。可在壮年之时,圣上都是亲笔批阅奏折的。这密诏上的笔迹我认得,正是圣上的!只是……”
  说这话的是一个老翰林学士,他仔细看了那丝绸上的字迹,有些不对劲。
  “只是什么,倒是快说呀!”
  一旁有人催促着他。
  “只是这字迹显得有些虚浮无力,除此之外,和圣上的笔迹是一模一样了。”
  定国公道:“圣上作此密诏之时,已然重病,下笔自然虚浮无力。若这上头的字迹和圣上壮年时一样遒劲有力,才是假作。”
  他这一说,那翰林学士恍然大悟。
  “对对对!下官把这事忘了!那么这份密诏就是圣上亲笔所书,下官敢拿性命保证!”
  有老学士此话,众人更加确定了真假。
  朝中跟随圣上最久,对圣上笔迹最清楚不过的,就是这位老学究了。
  他说是真的,那必然是真的。
  众臣心中都已经信了这份密诏,忽听得殿外一声冷笑。
  “你拿性命担保?你的性命,值多少银子?”
  众臣诧异地转头看去,宁王带着一众党羽大臣,从殿门外走了进来。
  手上正拿着那方密诏的臣公,连忙将它递给了定国公。
  定国公倒是不急不燥,淡淡地看着宁王。
  宁王指着那个老学士道:“你凭什么说,那一定是父皇的密诏?是凭你七十岁的高龄倚老卖老,还是你的老眼昏花?”
  这话毫无对老者的敬意,叫众人不禁一愣。
  便是圣上,在年纪这样长的前朝遗老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的。
  虽说君臣有别,但年高辈分长,同样值得尊重。
  他在朝为官一辈子,没受过圣上的指责,反而受了宁王的侮辱。
  当下一张老脸就挂不住了,气愤地红了起来。
  “宁王殿下,老臣的性命不值钱,但老臣的眼睛还没花。这的的确确就是圣上的笔迹,在场年长的大人,都认得清清楚楚。是什么就是什么,老臣绝无倚老卖老之心!”
  事实上,众人都认得出来,那是圣上的亲笔。
  只是这位老学士最忠正,又年纪最长,最有发言权罢了。
  他说的这番话完全出自公心,听在宁王耳中,却极其刺耳。
  晋王就在京城之外,一旦让他入城来,宁王就失了大半的胜算。
  而他现在只能依靠一道假圣旨,使他的行为名正言顺起来。
  现在老学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定国公的密诏才是真,不就等于在说他的圣旨是假的么?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言论,在朝中动摇人心。
  “你老眼昏花,还非要在此蛊惑人心,本王容你不得!来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宁王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冷冷地投向在场的臣公们。
  被他目光所及的各处,众臣不禁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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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9章 天地不仁,吾道不孤(二更)
  “老臣所犯何罪,殿下凭什么处斩老臣?”
  或许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对生死已经不是很看重了。
  这位老学士梗着脖子,面上一点慌乱也看不见,只是辞色俱厉地质问着宁王。
  叫人不禁想起先代的忠正之臣,血溅金殿的气节。
  他可以死。
  但他要死得明白,而不是成为宁王杀鸡儆猴的工具。
  宁王目光森冷,丝毫没有同情这位年过古稀的老学士。
  “你身为朝臣,指鹿为马,将假密诏指认为真圣旨,难道还不该死么?”
  老学士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在高大空旷的金殿之中,久久回荡。
  显得格外悲壮,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且不说这密诏是真是假,即便是假,老臣身为堂堂正三品翰林学士,岂是你说斩就斩的?!即便是圣上在这里,也要经过三司会审,认罪画押,才能处斩老臣!你一个区区皇子,谁给你的权力这样做?!”
  若说他先前还对宁王有一丝顾虑,那么眼下他足可以确认了——
  宁王有不臣之心,他手上的那份圣旨,必定是伪造的。
  那他急于杀人灭口,就是为了控制朝臣的舆论,控制外头那些将士的拥护。
  控制将来的史书评说,不把他谋朝篡位的真相流传与后人……
  老学士说的句句在理,拥护晋王的众臣也随声附和。
  “正是,这封密诏分明是真的。宁王殿下既然说是假的,何不把你手上的圣旨拿出来一观?”
  把他手上的圣旨,拿出来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