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节
  “……什么意思?!”
  乔瑞都拽着他往主机内部冲去,边拽边道:“你想象一下,假使现在剩下的所有玩家,都活着离开这里,回到了现实世界,那么现实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乔惊霆愣住了。
  “正常的、有序的人类社会,突然多出了几千个性格各异、善恶难辨的超人,他们之间有的有仇,有的结党,每个人都背负着在这个游戏里经历过的一切的记忆,都见识过远超越目前人类百年的科技力量,和未知的、源于自身的神秘力量,这样一群人,会把整个世界变成地狱的。”
  330s轻轻地说:“是的,除了蚕,没有什么力量能控制他们,一旦把他们放进现实世界,哪怕只是一两个,都可能造成巨大的灾难。”
  三胞胎之一怯怯地说:“那……那就不管他们了吗?”
  “不能不管,要保证他们都死在这里。”乔瑞都的眼神冷酷地吓人,“只要放走一个我们控制不了的,都是祸害。”
  乔惊霆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主机外面,在那闪烁的火光之间,还能清晰地看到奋战着的人影,要把几千条活生生的人命埋葬在这里?
  “赶紧走!”乔瑞都催促着他,“就是知道你会英雄主义泛滥,贝觉明才骗你的。”
  “那你呢?”乔惊霆挥开他的手,剑眉紧蹙,“你也一开始就料到了,但不告诉我。”
  “对。”乔瑞都理直气壮地说,“如果当时告诉你,你一定会犹豫不决,现在我们既没有救他们的能力,更没有必要,难道为了这几千条人命,要让外面几十亿人陷入种族灭绝的危险吗?”
  乔惊霆咬紧了牙关,尽管胸中充满了愤怒,却无法反驳,他甚至不知道这愤怒究竟是对谁的,是对蚕的残忍,还是对自己的无能。
  330s也道:“这些人都是定时炸弹,他们留在这里,是最好的结局。”
  乔惊霆被乔瑞都半拖半拽着走向电梯,他三步一回头,看着外面闪烁的炮火光芒,胸中弥漫起浓重地悲凉。
  几人跑到了电梯口,乔惊霆掏出了贝觉明的手指,按在密码屏上,跟之前的几次不一样,密码屏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红叉,上面用英文写着“授权被拒绝”。
  乔瑞都咒骂一声:“贝觉明改了权限,他利用我们去吸引蚕的注意力,自己去破坏真正的防御系统,现在,他想把我们也一起活埋了!”
  尽管早就料到贝觉明多半不会想他们活着离开,但他们都还抱着一丝侥幸,无他,只因为这个人身体里住着他们的同伴。可当真正确认这个有着沈悟非的外表的男人,一心只想利用完之后再除掉他们,还是令他们感到心寒,甚至有一种微妙地、被背叛地愤怒。
  以往贝觉明无论如何利用他们,却从未害过他们,但现在不一样了,贝觉明已经榨干了他们所有的价值,自然要除之而后快。若是沈悟非尚且有自主意识,该是多么地愤怒和绝望!
  “走楼梯!起码这个地图是真的。”乔惊霆将平台电脑交给了乔瑞都。
  主机机身开始了摇晃和崩落,仿佛下一秒就要天崩地陷,乔惊霆背着白迩,几次差点摔倒,都被乔瑞都拽住了,他们冲向楼梯,撒腿往上跑去。
  乔惊霆一边跑,一边大声道:“如果蚕跑了怎么办?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贝觉明毁掉了卫星接收器,基地跟外界失联,蚕无法从网络中逃跑,只能以实体逃出,但所有的对外交通设备也被贝觉明破坏了,而这里远离人烟,不过,也不代表蚕没有办法离开,不知道贝觉明打算怎样阻断蚕的所有退路。”330s一边走,还在一边进行着运算,“贝觉明不会独自逃跑的,不然他就没有必要回来。”
  乔瑞都冷笑道: “他是打算把蚕和我们都埋葬在这里,然后自己成为世界之王吗。”
  “他的最终目的很难揣测,他是一个无法用常理去分析的人类,但前面半句是对的,他没打算让任何人活着离开。”
  第277章
  他们仓皇地跑了两层楼,头顶开始有物体不停地掉落,楼梯也跟着摇摇欲坠,整个空间都变得岌岌可危,不知道那崩溃的一刻会在何时发生,这种明知前方是灾难却不知几时降临的恐惧紧紧抓着每个人的心。
  一块地板从头顶正上方砸了下来,330s双手撑住了那硕大的石块,将它扔到了一遍,但崩落的东西越来越多,且大小不一,三胞胎之一就差点被砸中,前路愈发凶险。
  乔瑞都黯然道:“没有国仕护航,恐怕我们还没走到顶,就要被砸死了。”
  这个事实众人都了然于心,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空间持续地摇晃,头顶不停地塌陷,他们拼了命地往上冲,却浪费了大量地时间在左躲右闪之上,越往上越是举步维艰。
  耳边不停地传来喊叫声,有主机内的,也有主机外的,显然已经有不少人进入了主机内部,正在想办法离开这里,可是主机太大了,每一层光是电梯就有六部,楼梯他们没有数,但应该不少于八个,而且并非全都是上下贯通的,有些通甲不通乙,有些正好相反, 整个主机的内部空间就是将结构学发挥到极致的迷宫,他们必须靠着地图,才能在几个楼梯之间穿梭,找到正确地向上的路。
  此时无论乔惊霆忍不忍心留下那么多人去死,他也无暇去顾及别人了,毕竟他们自己都生死悬于一线。他不是十恶不赦之辈,但也没有多么良善,在他心目中,当然自己人才是第一顺位,任何其他人的利益都要为此让步。
  当他们好不容易爬到第六层的时候,所有人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主机彻底从18层断裂,上半部分侧倾,就像一根被折断了的木棍,向下倒去。
  主机内部顷刻间失重,众人随着惯性滚了下去,他们试图抓住什么东西保持平衡,但四面八方不停有东西砸过来,就连闪躲都已不及,更别提稳住身体了,最后所有人都失控,跟着坍倒的主机向下坠去。
  乔惊霆紧紧地抱住白迩,大脑一片空白,十几秒之后,他们就会随着主机的“上半身”砸在地面上,摔不死也可能被砸死,或者两者同时。
  330s启动了脚底的喷气装置,在失重的空间内快速穿行,一手抓住了乔惊霆,另一手抓住了乔瑞都,同时飞向三胞胎坠落的方向。
  触底的一瞬间,宛若山崩地裂,巨响狠狠刺透了鼓膜,飞扬的尘土遮蔽了视线,虽然撞击的冲击力被330s承担了大半,但他们还是摔了个七荤八素,乔惊霆的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顿时就晕了。
  头顶有巨大的石块、金属块尽数砸下,小山一样堆在了330s的身上。崩落的声响和天地的颤抖持续了好几分钟,才逐渐趋于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惊霆缓缓睁开眼睛,立刻有沙土流进了眼睛里,他甩了甩脑袋,只这一个简单的东西,就让他想吐。
  他……还活着?
  乔瑞都呢?白迩呢?
  乔惊霆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摸到了旁边的白迩,白迩似乎也被震醒了,嘴里发出难受地呓语,乔惊霆哑声叫道:“乔瑞都?乔瑞都!”
  “这里……”不远处传来乔瑞都虚弱的声音。
  乔惊霆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呼唤起三胞胎的名字。
  叫了好几声, 才从远处听到一阵微弱的呻吟。
  这里一片黑暗,乔惊霆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循着声音爬过去,抓住了一只细软的胳膊,将人拽了出来。
  “你的姐妹呢?”
  小姑娘呼唤着她两个姐姐的名字,叫了好几声,没有回应,顿时就哭了。
  乔惊霆也跟着叫了半天,最后只得安慰妹妹:“先别哭,也许她们只是晕过去了。”
  “……330s?”乔瑞都疑惑地叫了一声。
  “330s在哪儿?”乔惊霆也不解地问道。
  “我就在你们顶上。”330s的声音充满了疲倦。
  乔惊霆惊讶地抬头,但什么都看不到,他站起身,伸手一摸,他以为他们头顶是坍塌的主机,结果,那分明是330s的身体。
  它用身体为他们挡住了要命的坍塌,所以他们才能活着?!
  “你……你还好吗?”
  330s那稚嫩的童音听着让人心碎:“不太好,我正承担着11吨的重量。”
  “有什么办法能逃出去吗?”
  “坍塌已经停止了,如果将头顶的石头融化出一个洞,你们就可以逃出去。”330s小声说,“但是我动不了了。”
  尽管330s只是一个机器人,尽管它曾背叛过他们,但他们心里还是难受了起来。
  乔惊霆深吸一口气:“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机械蜘蛛呢?你可以操控机械蜘蛛把石块移开吗?”
  “没用的,机械蜘蛛已经被蚕控制了。”330s胸口的能源装置突然在黑暗中闪了一闪,“有一件事,很重要,本来要离开这里之后再告诉你们,但现在我走不了了,所以,现在就得告诉你们,我快没有能量了。”
  “什么事?”
  “其实,沈悟非主人在我身上。”
  “什么?”
  “他的藏象,在我身上。”
  乔惊霆惊讶道:“你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
  “在你们去破坏防御系统的时候,贝觉明对自己进行了提取藏象的手术,他把沈悟非的藏象从自己身体里提出去了。因为沈悟非的精神力比以前强了很多,最后一次跟你们见面,让他的求生意志又变强了,贝觉明害怕关键时刻,尤其是他受伤而导致精神力下降的时候,难以控制,所以干脆将沈悟非从身体里彻底剥离了。”
  “你怎么会知道?”
  “蚕自以为控制了我,我在整个主机里可以自由行动,也有一定的权限,我全看到了。”330s的声音愈发虚弱了,“贝觉明提取藏象之后,我在他破坏真正的防御系统时,趁机将沈悟非的藏象抢走了。”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时间如此紧迫,最重要的难道不是离开这里吗,我担心如果告诉了你们,你们就不肯走了。”
  乔瑞都沉声道:“你是怕我们利用蚕的实验室重塑沈悟非的肉身?”
  乔惊霆瞪大眼睛,一摸身上:“贝觉明的手指呢!”在摸到兜里那一小截东西后,他的心脏狠狠地颤抖起来,因为一个可以“复活”沈悟非的可能。
  沈悟非的藏象,加上具备他的基因的肉体,就能把沈悟非重新带回他们身边啊!
  330s没有否认:“如果能够离开这里,我也许有办法让他回来,但现在……只能靠你们了。”他的胸甲打开了,一个发光的金属球掉在了地上。
  乔惊霆捡了起来,明明是很轻的一件东西,拿在手里却仿若千斤重:“这就是……他的藏象?”
  “没错。”330s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微弱,“24层有完整的实验设备,可惜你们不会使用,而我……也不能陪你们走下去了。”
  乔瑞都急道:“330s!你撑住, 你是机器人,你不会死的,你需要燃料对吧?如果我们给你弄来燃料呢,你能活过来吗?”
  “不只是燃料的问题,我的机体破损率高达76%,即便能够挪走身上所有的重量,也无法……行动了。”
  330s已然气若游丝,“很抱歉,我很想带你们离开,可是……”
  “330s……”
  “请你们继续走下去吧,已经走了这么远了……”330s轻叹一声,“无论如何,不要放弃啊。”
  330s胸口的能源装置彻底熄灭了,四周一片黑暗和死寂。
  乔瑞都叹了一口气:“我们还能出去吗。”
  乔惊霆苦笑:“每一次我都觉得自己该死了,却又活了下来。”活了下来,就得想办法继续活下去,活着如此累,有时候真不如死了舒坦。
  白迩咳嗽了几声,唤回了乔惊霆注意,他蹲下身,扶住了白迩:“白迩,怎么样了?”
  白迩不敢置信地抓住了乔惊霆的胳膊:“……霆哥?我还活着?”
  “也许很快就要死了。”乔瑞都没好气地说。
  乔惊霆道:“你没死,你战胜了白妄。”
  白迩回忆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心中无限感慨:“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330s找到你的。”乔惊霆把他们分开之后的事跟白迩简述了一遍。
  白迩抬头看了看330s僵固的身体,叹道:“如果它能早点觉醒,很多事都会不一样吧。”
  “是啊,可惜现在说这个也没有用了。”乔惊霆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现在只是因为我们炸毁了18层,主机的上半部分倒了,贝觉明的自毁装置还没有触发,一旦那个东西触发了,我们就真的没机会离开了。”
  乔瑞都道:“我试试融出一个通道来。”他的身体元素化之后,附上了头顶的落石,向上腐蚀而去。
  三胞胎的妹妹还在小声啜泣,乔惊霆摸了摸她的脑袋:“坚强一点,我们还有机会离开。”
  “我不走了。”妹妹哽咽道,“我们从一出生开始就从没有分开过,现在我一个人活着做什么呢?”
  乔惊霆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失去手足的痛,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抚慰的,他只能说:“活下去才有希望,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这句话即是说给小姑娘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他从不是个软弱的人,甚至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刚强得多,但从进入游戏到脱离游戏,再到如今经历的一切,都让他对活着产生了厌倦,可正如330s所说,他们不能现在放弃,否则过去的付出就没有了价值,至少,他们都还有着渴望,重新见到亲人、朋友的渴望。
  小姑娘不说话,只是低声哭泣着,听来让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