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用了午膳,沈彦钦在府衙未归。余竞瑶便把宝儿交给乳母,自己去了一趟晋国公府。一入门,她惊住了,所有人都在,睿王,晋国公,母亲,哥哥,怀着孕的嫂嫂,妹妹,甚至连戴孝的陆勉都在。
  想必是为了贵妃的事吧。余竞瑶叹了一声,本想要劝劝他们,却发现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了仇意似的,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这是怎么了?”余竞瑶诧异问道,目光在每个人身上转了一圈,企图找到答案。
  晋国公深吸了一口气,“贵妃去了。”
  “嗯,我听说了。”余竞瑶淡淡道,“这事我和宁王说了,宁王也去了宫里,他保了,可没保住。”
  “保?”睿王冷笑,瞪着赤红的双目,脸色阴沉得可怕。“若没他‘保’,母妃也不至于会被赐死!”
  这是怎么回事?余竞瑶更迷惑了,昨个沈彦钦回来,他分明说保不住了,那便是保过了。他不会骗自己的,难道有什么误会?她镇定下来,缓声道,“决定是皇帝下的,何来怪罪宁王。”
  “你心里果然没这个家了。”余沛瑶忍不住冷言斥道,“既然你这么相信宁王,你回去问问他吧,还来和我们说什么!”
  “沛瑶!”晋国公厉声喝道。余沛瑶吓了一跳,不满地噤了声。
  晋国公垂目,语气透着疲惫道,“宝儿离不开母亲,你先回去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宁王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这么恨,余竞瑶心里不平,想要争辩,却被嫂嫂和母亲拦了住。一味地劝她回去吧。
  回去,有话就不能说清楚吗?余竞瑶有点气,这事是沈彦钦挑起来的,可贵妃若是没错,她会走到今天这步吗?她就是个好人吗?即便是亲人,也不能包庇她的罪行吧,怎能怨到沈彦钦身上。余竞瑶目光扫了他们一圈,安奈了下,和众人告辞,便转身要离开。
  “我送你吧!”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余竞瑶回头,是陆勉。众人皆惊讶地望着他,他却不以为然,两步走到了余竞瑶的身边。
  “陆勉!”余沛瑶大唤了一声。陆勉回首,对着她淡淡一笑,道,“我去去就回。”
  余竞瑶瞥了他一眼,“不必了,陆尚书留步吧,我不需要送。”更不需要他送。
  他没有回去的意思,离她更近了,俯首轻声道了一句,“我有话和你说。”便伸了伸手,示意她走吧。
  余竞瑶想了想,没理他,头也没回地走了。陆勉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随着她出了晋国公府。他一走,余沛瑶愤恨地一跺脚,委屈地回了自己房中。而堂中的晋国公叹了口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也许自己又做错了一个决定。
  大门外,小婢掀了轿帘,余竞瑶俯身上轿。陆勉忙唤了住,“王妃且慢,我有话要说。”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说着她依旧要上轿子。
  “等等。”陆勉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余竞瑶一惊,忙甩了开,侍卫们也跟了上来,把她二人隔开。
  陆勉尴尬地笑了笑,“我是想告诉你宁王到底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佩德罗哼哼唧唧地不让我写,先留个悬念吧,明个再解开,要对他们有信心哈。参加端午节活动,日更万字,写了两天了,看看我能坚持下去不~
  感谢苏西酱的地雷~mua~
  ☆、第89章 恩怨了了
  余竞瑶让侍卫退了下去,她站在陆勉的面前, 望着他, 明明是明艳若海棠,却有着幽兰般的平静且淡然。这不是陆勉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却是让自己苦恋不能弃的姑娘。
  这一幕在二人曾经的生活不知经历过多少次, 每一次他来晋国公府, 她都会送他一直到大门外,眷眷不舍地和他道别,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如今二人换了个位置,永远是她的背影对着自己。
  失去了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在自己心里生了根,她走得越是远,那拔根而起的感觉血淋淋地疼。他靠麻痹止疼,但这终究不是办法,对她的思念只增不减。
  陆勉白皙的脸颊,因为家丧而略有消瘦, 棱角清晰,让本是温润若玉的他带了几分峻峭。他总是那么挺拔,却不给人压迫感, 低着头, 依旧是用温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 两条长眉不浓,淡淡地挑起,像触手不及的浮云, 飘逸中带着份怅然,映着深邃的漆瞳,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想帮他把那份忧伤抹去。
  余竞瑶喟叹,不怪曾经的国公小姐和余沛瑶都对他爱慕极深不能自拔。这样一个迷人的翩翩君子,果真是世间少有。可正因如此余竞瑶更是不明白,他若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为何偏偏执着于她呢,浪费自己的精力和情感,人还是珍惜生活才更重要。
  他就这么看着她,久久不语,余竞瑶有些不自在了。“陆尚书,你若是不想说,我先回了。”
  “我说。”陆勉淡唇轻抿,笑了笑。“陛下虽是气愤贵妃所为,但是他并没有赐死贵妃的打算,只是拟旨废了她的妃位而已。”
  “那又如何?”余竞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陆勉长出了一口气,顿了顿,道,“可旨意是宁王送去的,谁也不知他和贵妃说了什么,接了旨意那晚,贵妃自缢死在了华穆宫里。”
  “贵妃真的是自缢?”她真的不是被陛下赐死的吗?
  陆勉肯定地点了点头,“有圣旨在,皇帝根本没有要她死的意思。所以,她最后选择自缢,很可能和宁王说的话有关。这也是为什么晋国公和睿王如此痛恨宁王,他们觉得贵妃的死,是宁王导致的。”
  余竞瑶沉默了,他难道没保贵妃?“我明白了,陆尚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宁王是我夫君,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睿王和父亲会误解他,我不会。这件事没清楚前,我也不希望旁人对此妄加评议,睿王和晋国公可以理解,他们毕竟是贵妃的至亲,但陆尚书没有必要再纠缠此事了吧。”
  陆勉唇角掠过一丝笑影,她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宣扬吗,还真是护着沈彦钦。“王妃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
  “陆尚书是明理之人,那便谢过了。告辞。”说罢,余竞瑶转身朝轿子走去,离开了。
  陆勉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代的是一种不甘,为何她就这么相信沈彦钦,即便他伤害了她的家人她都无所谓吗?陆勉不信,他早晚会让她看清沈彦钦的真面目的。
  余竞瑶回了王府,还未进王府的巷口,她改了主意,让轿夫带她去了沈彦钦的府衙。她从来没来过宁王办公的地方,这一出现,上至将军,下至兵士都很惊讶。沈彦钦掌管南府十六卫,府衙就在皇宫边上,从宁王府到这来路程并不近,他虽一脸的责备,心里却甜着呢。于是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公文随她一起回王府了。
  路上,沈彦钦和她同车而行,问道,“你怎想到这来了?”
  余竞瑶一时语塞,说实话,她也不知怎地就冒出来寻他的想法。“我是想见你。”这理由是不是太暧昧了。余竞瑶略窘,有点悔,但这也是事实。
  沈彦钦牵唇而笑,一把揽过了妻子,挑着她的下巴问,“王妃是想本王了?”见妻子神色黯然,虽挂着笑痕,掩不住愁思。他想到了昨晚上的事,自己莫名地落了泪,她一定是惊到了。
  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问,“昨晚上吓到你了?”
  余竞瑶乖巧地点头,这忧虑便不再隐匿了,直直地盯着他问,“昨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没什么。”沈彦钦轻描淡写,笑了笑。
  “是跟贵妃有关吗?”她不打算就这么过去,得问清楚。“你去见了贵妃?”
  闻言,他的笑霎时僵了住,渐渐地隐了去,他点了点头。有些话他不想说是怕她多心,可既然她问到了,怕是不说不行了。她一定得到贵妃离世的消息觉得自己没帮她吧。
  “答应你的事,我做了。皇帝本是要赐死贵妃,我劝他三思,他之所以恨贵妃是因为自己当初一时冲动赐死了皇后,那么如今所为不也是一时冲动吗,贵妃不在了,哪日冷静下来,他是不是还要念着贵妃。皇帝想了很久,最后同意削她贵妃之位,打入冷宫。”
  “那她为何会自缢?”余竞瑶不解问,“这中间到底出了何事?贵妃不是一个轻易认输人,怎会选择自缢?”
  “她最后自缢是因为我。”沈彦钦的话让她心颤了颤,她不是惋惜贵妃,是不明白他为何帮了自己却又反悔了。
  “你和她说了什么?”她轻声问道。
  沈彦钦摇头,“不是我说,是她说了很多。”告诉她吧,既然是夫妻了,那就不应该隐瞒。“她告诉我,我母亲是她害死的。一直以来,刺杀我的人也是她。”
  余竞瑶的心底一阵阵发寒,她僵了住,望着宁王的目光涣散开来,最后茫然地挪了开,低头望着脚下的一方。
  原来余氏一族和沈彦钦的仇恨,这么深啊。自己越是想要弥补,这债就越来越重。他一定恨透余氏了吧,明明这一切和自己没关,但却怎么都抬不起头来。她自己都为余氏感到羞愧。
  沈彦钦怕的就是她心思太重,所以才不想告诉她。他捏着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他笑了。“又在胡思乱想。”
  “怎么能不想,毕竟是余氏对不起你。”
  “昨个知道真相,我的确恨过,不要说余氏,我连天都恨了,恨它对我不公。若是换做以前,我可能会去报复,但夜里见到你,见到宝儿就想开了。我若报复了余氏一族,岂不是也报复了自己。况且她是她,你是你,她已经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代价了,为何还要牵连无辜人呢。你不要想太多,你若总是背着负担与我生活,那岂不是个还债的?”
  “我就是个还债的。”余竞瑶幽幽道。
  “我要的可不是个还债的人,我要的是个真心待我的妻子。”沈彦钦把妻子抱在怀里,下颌在她的额上摩挲着,安慰道,“不过你若真的想不开,那就替他们还吧,把这辈子都还给我。”
  余竞瑶鼻子一酸,点了点头。突然又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合格的妻子,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要他安慰自己,受伤的分明是他啊。她攥着他的衣襟,仰着头,笑道,“都还你。”
  “嗯,我觉得你还真是欠了我的。”沈彦钦坏笑道。
  “什么?”
  “欠我一个女儿。”说罢,她捧着余竞瑶的脸吻了下来。
  二人推搡着,窸窣声,细语声,娇嗔声,抚慰声……把整个车厢填满,也把守在车外的霁颜为难住了,眼看就要到宁王府了,她窘着脸只得让车夫慢一点,再慢一点。
  到了王府,沈彦钦给她拾掇好衣衫,便下了车,回手去搀她时被她乜了一眼,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谁看得出内里是这样的。不过既然他有旁的心思,贵妃这事也算过去了吧。
  二人刚入了寝堂,余竞瑶把宝儿接来,半日没见想得很,这一见好似什么烦忧都烟消云散了。余竞瑶伸出一根手指让他握着,逗着他,“宝儿,宝儿”地唤着,而沈彦钦则站在一侧若有所思。
  “宝儿的名字就叫‘屿’吧!他字辈为‘亭’,沈亭屿。”沈彦钦语气淡淡的,和他脸上的神情一般,一切都云淡风轻的。
  “亭屿,很好听。”余竞瑶念道。只是,他不是对这个“屿”很抵触的吗?她几次提到,他都有意避开了,就因为是皇帝取的字。“确定要用这个名字?”
  沈彦钦出神地看着宝儿,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好似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是心里哪个部分发生了变化吗?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一个名字代表不了什么,他还是不能原谅他,即便他没有想象的那么无情又如何,他终究是伤了母亲的心,害了萧氏一族,这个事实抹不掉。
  “就叫这个吧,圣意难违。”沈彦钦漠然道。
  ……
  贵妃一去,皇帝痛心,他领悟了沈彦钦劝他的话了,果然失去了,才知道追悔莫及。他没想到贵妃的性子会如此烈,他也不过在气头上而已,即便废了妃位入了冷宫又如何,只要他愿意,他还是可以迎她出来。
  见皇帝终日戚愁,身边的内臣看不过去了,可揣在心里的话又不知该说不该说。直到皇帝欲追封贵妃为皇后,生前不能完成的愿望,死后来满足她时。内臣觉得,若是不告诉皇帝,只怕更是对不起他。于是,把那日贵妃和沈彦钦的对话,统统说了出来。这个隐藏已久的秘密,重见天日。
  当初萧氏喝了瑾美人送去的毒酒暴毙身亡,皇帝一怒之下处死了瑾美人,皇后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萧氏为戴罪宫女的谎言,更怕自己利用瑾美人的阴谋暴露,于是对外宣称萧氏是被皇帝处死的。
  皇帝自然不知这背后的阴谋,瑾美人和皇后都是被利用的,真正的凶手是贵妃。如果说他可以原谅贵妃陷害了皇后,但他绝对不能原谅她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贵妃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才选择了自行了断。
  可他竟不知道萧氏当初怀了孩子,那么孩子呢?她死的时候他去见过,没有任何有孩子存在的迹象。
  “他们确定提到孩子了?”皇帝盯着老内臣问道。
  “提到了。贵妃说,就是因为宁王的母亲怀了孩子,担心被陛下接出冷宫,才要下毒害的她。”老内臣垂目应道。
  皇帝望着案上的玉玺,沉思了一会,问道,“那宁王怎么说。”
  “宁王什么都没说,很气愤,之后便离开了。”老内臣一五一十地叙述。他可怜宁王,帮他保密他知道母亲身份的事,但他毕竟是皇帝的奴才,不能背叛陛下,有些事不得不说。
  皇帝点了点头。孩子,她竟然怀了孩子,那这个孩子又去哪了。他陷入了深思,也许真的该查一查……
  后宫的平冤刚刚落幕,前朝又沸腾起来。瓜州被吐蕃攻陷,而被沈彦钦平定的西北又崛起了一个新的回纥部族,他们伏击了大魏的军队,河西节度使汪运忠阵亡。一个地方的最高军事统帅阵亡,这个消息震动朝野,为了能够稳定局势,皇帝不得不选派人选支援瓜州前线。
  沈彦钦曾经出征西北,且归来之时,陛下也有意封他为河西节度使,是他推辞才让汪运忠领了此职。如今西北又乱,睿王一党觉得这是个能够支开沈彦钦的绝佳机会,于是一同上书举荐宁王。
  贵妃自缢,为了掩饰开国的秘密,皇帝无法追究她害死萧氏的责任,仍按妃礼安葬,可是在他心中,已经一点旧情都不念了。如此,不仅殃及了晋国公一家,睿王更是受了打击。贵妃的死,让“子以母贵”的睿王顷刻间所有的恩宠化为乌有,站在与其他兄弟同等的位置上,他丝毫不占任何优势,尤其和沈彦钦比起来更是少了应有的历练和气度。
  不管是贵妃的死,还是自己的失宠,睿王都把这笔帐记在了沈彦钦的头上,他不仅是对手更是仇人,连晋国公一家都对他重新唤起了曾经的敌意。
  皇帝本打算让余靖添挂帅出征,不过朝臣的上书也不无道理,确实宁王更熟悉西北战况,是合适人选,于是便同意了。吐蕃来势汹汹,一路势如破竹,只怕他一人镇压不住,皇帝本打算让睿王同去,但睿王正给贵妃守孝,于是这任务又落在了余靖添的身上,此行宁王和镇军将军同行。
  余竞瑶猜到宁王此次出征势在必行,担心归担心,也并非不能接受,尤其还有兄长同行。以他二人的关系还可以相互照应。
  想到哥哥,余竞瑶觉得自己已许久没去将军府瞧瞧嫂嫂了,她怀孕也有五个多月了。是日,送走了沈彦钦,余竞瑶便带着乳母嬷嬷,抱着宝儿去了将军府。余靖添不在,蒋卿筠见了余竞瑶很是近亲,自从上次在晋国公府相见,一直也没个机会聚一聚。
  蒋卿筠抱着才三个月大的宝儿,喜欢得不得了,若不是忌讳着,她真想亲了再亲。就知道她喜欢孩子,担心她孕期无聊,余竞瑶才下定决心把宝儿带来的。
  “这孩子像他父亲多一些吧。”蒋卿筠舍不得把宝儿放下,端详着。
  余竞瑶笑了,“可不,谁见了都这么说。我生的,倒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瞧你酸的,说不定长大了就越来越像你了,你们俩都好看,这孩子像谁都不会差的。”蒋卿筠拍了拍宝儿的小屁股,宝儿扭了扭,蹬起小腿来。
  “仔细着点,别让他碰到你。”余竞瑶赶忙让乳母把孩子接了过去,蒋卿筠的肚子已经隆起来了,还是小心着点的好。
  “我可没那么娇气。”蒋卿筠恋恋不舍地看着乳母把孩子抱到内室去喂奶了,回头对余竞瑶道,“以前害喜,吐得严重,现在反应淡了许多,胃口可好着呢。”
  “那好啊,哥哥也可以放心了。”余竞瑶捡起一双小虎头鞋,把弄着,蒋卿筠的女红做得很好,小老虎活灵活现的。
  “他就是担心也顾不得了,自打贵妃殁了,他整日整夜地忙。瞧他累得辛苦,我也不好扰他了。”蒋卿筠抚着自己的小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