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神庭一步一步从屈辱中崛起成为古教,可他总在忧患之中。
  他越是回想当年一桩桩一件件,那贼子从一开始,每一句话,每一眼神表情,都刚刚好正中他内心最柔软的点,不只是他,其他所有人皆如此。
  那人和还没改姓的至圣傅明镜同时代的一方器堂中,学过最正统的炼器术,在还尚未成气候的阵宫专研过阵法,也被他托付给老友学过最正统药道,他聪明伶俐什么都学什么都能精通,此子刻意回避的推演之道,但能莫名其妙收买人心到那等地步,哪怕被他陷害的慕容白都只记恨自己。
  他后来想,那可能是个天生的神算子吧!
  那等心机、城府,步步为营的贼子怎么可能为爱癫狂。
  陆形云一拍脑袋,暗道自己没睡好脑子不够清醒,毫不犹豫地朝着穆芝鞠躬,道:那就多谢穆老了!他在昏睡期间,其实已经知道了这位老者的真实身份,他也听过这位老祖的传言神庭老祖,姓穆,名芝。
  穆芝看他这犯迷糊的样子,顿觉好感大增,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第27章 假心灯 (二合一)有空吗,来天道院
  穆芝见众人其乐融融,心里高兴,却又没法太高兴,万幸这些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否则可能就不会这么容易接纳他了,掩饰着内心的惆怅。
  他简单捏了个御风决,带着陆形云等四人从无名小山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
  宁儿!宁儿!老陆,你看见宁儿了吗!
  赵皎头缠布巾,身穿粗布麻衣,脚踩布鞋,手指点在额头上,好似无比头痛地快步朝着不远处抬头望着那座金碧辉煌的高楼的山羊胡子老头。
  你快去厨房看看,夭寿了,真奢侈,那么多菜,这些不是钱啊!她压低声音道,我们哪有这么多余钱,你昨天没叫宁儿少买点吗!
  多买就多买了,不是有客人吗。陆崇山杵着柴斧,目光还在那高楼上流连。
  但客人都不用吃喝!唯一吃喝的就是他们那个没了修为的儿子,赵皎愁道,我也是为咱儿子好啊,我想要他有点忧患意识。老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顿顿吃好喝好,心安理得地用着我们种地的钱,那怎么行,我们岂能养他一辈子。俨然忘了他们靠着吃喝的整座山都是他们儿子的。
  我这几天我都不敢穿鲜亮衣服,生怕他误以为咱们日子过得好,就可以不用努力了。她觉得自己付出太多,一般人哪有她这般用心良苦。
  山羊胡子老汉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夫人半晌,终于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还不只这一桩烦心事,池子坏了,不通水了。赵皎道,不是我说,他一回来,这坏那坏,你说他的气运能好吗。
  哎哟,柴劈得我腰酸背痛。陆崇山捶着背道。
  跟我说有什么用,跟你儿子说去。赵皎道。
  让他来!叫他去看,他自己的宗门,我们帮他看了这么多年,他自己弄的东西坏了,难道我能会修不成。他自己负责。陆崇山脸色铁青,越想越气,他年纪一大把都在干活了,都日上三竿,年富力强的人还在睡觉。
  赵皎不太想自己去,道:他现在没了修为做不到,总不能让两位尊贵的客人看笑话,再说,他砍得动这些柴吗,他才回来,让他做这些,他不会心情不好吧
  我命都要没了还管他心情好不好,他怎么说也曾是个修士,修为没了体质也胜过凡人,更何况我这老胳膊老腿,这些事他不做谁做,都是一个宗门,就该上下齐心,一视同仁。
  赵皎还是不想自己去,最后山羊胡子陆崇山放下斧头,两人一道来到陆形云的小院,预计会碰到金天机,都收敛了些许怒容,进门之后,却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两人又在山上喊了半天,并没有宁儿回应。
  他们去哪儿了,该不会丢下我们又走了吧!赵皎道。
  连宁儿也带走了?那这座金楼陆崇山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喜色。
  他们来到那座望而生畏的金楼前,犹豫又犹豫,终于鼓足勇气上前叩门,那门似乎并没有上锁,他们悄悄推开一条缝,只见那金楼内部更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一时窒息了刹那。
  大门轰然关上,两人对视了一眼,又毕恭毕敬地退了出来。
  **
  真是混账。穆芝魂力外放能够清楚窥探到青山之上那两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抹憨厚又奸诈的笑,让他都不寒而栗。
  就这种人还有救吗,他头一次认为陆形云异想天开,不是什么人都能引入正途,若要引入正途,也得对方愿意才行。
  修仙界按境界分高下,人人都对自己的水平和所处位置有个相对明显的认知,可凡人不同,那些为了维持大陆安定的古籍,在凡间广为流传,但道天地万法,又因个人学识追求导致认知上的偏差,以至偏离本意不知凡几,倒成了自诩有文化的流氓,年纪越长越可怕,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若无自知之明,如何称之为明智。
  陆晏宁所说的镇子,就在山外百里处,和陆形云早上被带去的东洲主城不同。到了镇子上空,就嗅到一股淡淡的铁锈腥气,已不再新鲜,阳光炙烤下甚至有些许腐尸气息。
  陆形云俯瞰之下,发现街道上异常嘈杂,来来往往的人,以匠人居多,石座、木作、瓦作等等,木头堆放在车里,往各处破败、倒坍、墙面穿了窟窿的家里去。
  这是怎么了?陆形云等人落地,来到一处废墟,地上还有明显的血迹,血腥味唯有这里的最为明显,其他人也都刻意绕过了这个地方,好像这里有鬼一样。
  陆晏宁道:就是这座客栈,这儿原先有座客栈,那个人就是住在这里,我还见他到村口包子铺买包子,大概半个月前,这家客栈人满为患,生意特别好
  来往匠人比较热闹的都是破坏得不算太严重的地方,而这处完全坍塌的屋子,却是没有人来,掌柜蹲在地上,望着自己的客栈变成废墟,目光很空,旁边店小二站着,时不时拿肩上的白巾揩脸,白巾已经变得很黑。
  您是这儿的掌柜吧。陆形云一句话,那掌柜豁然抬起头来,想要站起,可腿麻了,尝试两次竟是没起来。
  陆形云捡起一块木料,拿过去给他垫着坐。
  多谢。那掌柜坐着才算缓和了些,话音刚落,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打听,陆形云才知道,还真跟他们想要见的人有关。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三个月前客栈里来了个年纪轻轻的道人,很腼腆地说想要住客栈,不知要住多久,可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钱,我看他一脸窘迫,手里捏这个小金酒杯。我祖上做当铺生意,到我上一辈就落魄了,我想祖屋门面在,开个客栈谋生总能过活,谁想我这辈子没做过恶,没想过要害人,本本分分守着祖辈传承下来的老屋,到现在彻底成了空
  您说那小金酒杯?陆形云的神情严肃了许多。
  小金酒杯是至圣的标志,但至圣是那种把心灯随随便便放在外面给俗人看的人吗?
  是啊,我祖上开当铺,我也学过辨物的本事,一看就知道那是真金子,是纯金打造的酒杯,样式很普通。我看那位公子,气质干净出尘,道袍也很素雅,头上戴着根木簪,跟手中的金子本该不搭,但他整体又给人和谐之感,他说他姓傅,这世上行商的谁没听说过傅家山庄,富甲一方,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对,便说让他把金子抵押在这里,想住多久住多久,将来他有心了回来这里,再结算房钱,把东西赎回去也行。
  傅公子陆形云轻声道,金天机看到他面上的嘲讽之意,穆芝也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听说至圣以前姓傅,至圣毫无架子亲自来请陆形云去器村,若至圣也对天生神灵感兴趣,也有精通推演术的老友说得过去,好像也说不太过去。
  他很高兴,但还是犹豫了下,便答应了,他让我们找来了一个木盒,他把金杯放进去关上了,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们,谁也不能碰这个东西,不然或许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他把这东西放进去以后,好像松了口气!掌柜的说到这个时,怒目圆睁,很是后怕。
  松了口气陆形云又轻笑了声。
  我只是看他面善,到这儿来落脚的人少,客栈本就空,多他一个不多,我还能赚点茶水钱。
  但我实在是忍不住好奇,答应了人家不碰那金杯,可半夜总听到客栈里有声音,有时候是桌椅挪动,有时候是窗户开了,我打灯去看,发现只是风大,又或者只是只猫,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那金杯为何不能碰,会不会是假的,那人其实是个大盗,我看上他的金子,他看上我客栈里的东西
  然后呢?陆形云有耐心地道。
  穆芝心急如焚,陆晏宁一脸新奇比较艰难地接收着故事,金天机也默默听着,与其说是听掌柜说,不如说留意着陆形云的反应。
  那个人起初是打陆形云的主意,其次放在陆晏宁身上,现在这掌柜提到他也脸色发白,陆晏宁不由抓住了穆芝的衣袖,抓得牢牢的,穆芝见他好像害怕,也就没拒绝对方的亲近。
  我发誓我只是去看一眼,我原本不想看,但我还是打开了盒子,盒子里躺着的金杯在发光,夜里也在发光,就像一盏灯一样!
  陆形云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玩味。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穆芝赶紧追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掌柜的神色狼狈,无限萧索。
  一旁的店小二欲言又止。
  把你看见的,跟他们说。掌柜感到无意义,哪怕说了这些来人要他性命,他也没有一句怨言。
  我倒是没看到那金杯发光,店小二道,当时掌柜就坐在门口,双手摸着那金杯,像是着了魔一样,时而高兴,时而阴沉,变得很可怕,就像鬼上身了一般。这时我亲眼所见,门口经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被飞起的绳索绞死,还有一人滚了出去,被过去的马车碾了过去。车马受惊,横冲直撞,街上但凡还在开张的客栈都被冲了个人仰马翻,那几天,镇上出现了一桩桩诡事,我们客栈的生意前所未有的好!
  镇上所有客栈的人拿着斧头,镰刀,菜刀,棍棒,联手聚集到我们客栈门口他的牙关开始打颤,然后他汗如雨下,脸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而一旁的掌柜也失了神。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事后,陆晏宁还觉得像听天书,在他前九年,他都只听说过修仙人士,乘风御空之类的故事,但对于世间险恶了解不多。
  陆形云道:不只一个人看见,看样子是真的,但也不一定毕竟这太相似了,跟以前至圣尚未封圣,心灯尚未彻底成型之前,发生过的事太相似,是世间诞生怪才,又出了件类似心灯的器吗?
  穆芝不由想到了以前的事:是心灯,还是又出了一件类似心灯却又不及心灯的诡器?
  后来呢?金天机问。
  掌柜手里的金杯真的发光了,那些气势汹汹来找茬的人突然开始互砍,一个个都杀疯了,上百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整条街上全是血。有歹人注意到掌柜手里的金杯,两相争夺下,整间客栈先是镶金,又很快黯淡,很快又整个坍塌,连掌柜的妻儿也被塌在了里头,最后一片兵荒马乱,那人只是取过金杯,就事不关己地离开了,谁都不敢追,那人离开之前还说店小二看着陆形云等几位一看就不同寻常之人,瑟缩了下。
  说什么?陆形云正色道。
  说他的心灯,暂时又要开始兴风作浪了,所以他才离开器村,想把这份祸乱交给全天下来平摊,他无法拒绝别人的请求,但别人无法掌控自己的欲望之类的听不懂的话,还说,如果有人来寻他,就去看看缘分开始的地方。
  而他们几个明显不同寻常的人过来,引得镇上行人在百米开外驻足围观,很想上来参拜恳请修士相助,可眼下又没有横行妖物,实在是事情过于怪异,以至于求助都不知如何求助。
  陆形云笑了笑,道:那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七日前。
  多谢,打扰了。陆形云道。
  那掌柜嘴唇发白,整个人好似晒枯了一般,仿佛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来,又这么走,流着泪道:那就是至圣吗,是你们修仙界这七日,来的所有修士,都说至圣能到这儿来都是我们整个镇的福气,是我的贪婪害死了我的妻儿。
  陆形云和金天机等人相识了一眼,他们就住在附近,都来晚了一步,期间已经有修士来过,都认为那就是至圣!?
  您有过想要害死您妻儿的想法吗?陆形云问。
  我那掌柜又哭又笑,捶胸顿足,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想妻儿有事。
  那抢劫的人知道你妻儿的存在吗?陆形云问。
  那掌柜面如缟素地摇了摇头。
  店小二道:应该不知道,夫人抱着少爷藏在里头,并没有出来。
  也就是说你们都没想过要害你妻儿,你们二人当时争执的地方就在门口,你们谁都不可能想房子塌下来砸到自己,若那东西是心想事成之器,那么房子塌下来,弄死妻儿是实现你们二人中谁的愿望?
  那掌柜不流泪了,神色怔然,又一阵怒火:您的意思是,都是那个人搞的鬼,那人并非至圣
  虽然不知道什么人假冒至圣,但神器心灯没这么简单。穆芝也说了句公道话,原先听说至圣拜访陆形云,乍听之下还是有一丝可能性,因为至圣高处不胜寒,孤独已久,亲自来请人以示诚意或许是他的一贯作风,再者,若确实跟天地神灵无关,那么从十年前长烟书院出发,也有至圣的风格。
  但哥哥没请到,带上弟弟,这就不是很厚道了,器道难,至圣眼光也很高。
  陆形云对至圣的了解,道:对,所谓心灯,犹心灵,谓神思明亮如灯,又指心灵的本真、本然状态,心灵的仁、义、礼、智四端,又名本善之心、诚心、良心、仁心绝非常见的发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