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清灵这才捧上茶水来。
  “我初入府,她说您心胸不宽厚,爱记仇,莫要轻易开罪您。当时不识她本性,倒也信了几分。今日一见,我觉得三婶娘性子爽利,恩怨分明。”谢桥轻轻吐出一口气,提起大夫人眉宇间染着几分狠色:“您也知我与大夫人的恩怨纠葛,就算我得不到嫁妆,也誓死不会给她!”
  闻言,邓氏睨了英嬷嬷一眼,满腹盘算:“谁说不是?我刚嫁进来时,也不识她人心,吃了几回闷亏方长记性。”叹了声,怜惜道:“幸而你是个机灵的,若与她交好,岂不是认贼做……”说到这里,邓氏说漏嘴,忙止住话头。
  谢桥讪笑一声,轻声问道:“这府里我没有能够说体己话的人,今后能不能常来您这里小坐?”抛出橄榄枝示好。
  邓氏如何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当即欣然应允:“凝姐儿很喜欢你,今后可以常来找她顽。”顿了顿,邓氏面色凝重的叮嘱道:“你与三婶娘交了底儿,三婶娘不可不厚道,便提点你一句。左右你也是有心的孩子,自会分辨。”
  谢桥皱眉,微昂着头看向邓氏。
  邓氏道:“柳氏当年生不出孩子,你祖母要给你二叔纳妾,她求你母亲,你母亲替她挡下。明里暗里,助她在府里站稳脚。结果倒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竟拿你当枪使!”说到最后替谢桥愤懑不平。
  谢桥一怔,仿佛有些意外。
  邓氏似乎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手安抚,温柔的说道:“今后有何难处大可来寻我。”
  谢桥道谢,闲聊几句,告辞离开。
  邓氏望着谢桥单薄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沉敛。
  倒是个好哄骗的!
  想起谢桥口中的那个‘她’,眼底闪过阴鸷。
  这府里只有卫氏与她不对付,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诋毁她?
  谢桥走出芳华院,明秀不解的说道:“小姐,何必如此讨好她?”
  谢桥回首望一眼灯火通明的主屋,淡淡的说道:“邓氏素来泼辣爱记仇,今日分明受卫氏挑拨。我虽不在意这府邸里的人,可也不想多结一个仇人。”
  眼下卫氏挑拨她与柳氏,而后示好,不过是让自己觉得这府里人心险恶,只有她才能依附。
  虽各怀心思算计。
  好在邓氏信了她,将她列入‘同盟’。
  ……
  时光如水,转眼,太后寿辰到了。
  朱氏带着几位夫人与嫡孙女进宫,去往福宁宫觐见太后。
  等待传唤的时候,卫如雪与秦玉一同自软轿里下来。看着站在一旁的谢桥,卫如雪脸上闪过不易觉察的冷意。
  第三十五章 崩溃
  福宁宫前,艳阳天下。
  她一身素衣显得宽大,衣袂随风而动,孑然一身的站着。一双清冷的眸子宛如琉璃冷玉,自她身上淡扫而过。
  “居然是你!”
  卫如雪心中一凛,劈头质问道:“你不是说要离开京城,再不出现在我眼前?”
  心头发紧,不知谢桥如何与辅国公府的人一同进宫觐见太后。
  福宁宫中之人,可是见过她!
  骤然看向大夫人,似要她解释。
  大夫人心一沉,那时卫如雪官司缠身,自己倒忘了将谢桥之事告知于她!
  秦玉吃惊道:“雪儿妹妹,你认识谢大夫?”
  卫如雪阴冷的盯着谢桥,还未开口,容姝微微含笑道:“雪儿姐姐常来府中顽,自然是识得大姐姐。姐妹间的戏耍,让雪儿姐姐与大姐姐有误会。”顿了顿,容姝目光轻柔的看向卫如雪:“雪儿姐姐,你说是么?”
  卫如雪心中大惊,谢桥竟是母亲口中的那个‘贱种’?
  若太后问起,她如何解释谢桥不是她的婢女?
  顿时,心乱如麻。
  目光微微一动,眼底闪过冷光,脸上却挤出一抹温柔和善的笑意:“不过是一桩小事。”倒也没有忘记身在何处,顺着容姝的话说,转而对秦玉道:“郡主,我有要事与谢姑娘商量,您先进殿,我稍后便来。”卫如雪心思快速翻转,如今之计只能拖住谢桥不见太后。笑容丝毫不减,亲热的挽着谢桥的手朝一旁拉扯:“你随我来!”
  这时,宁姑姑站在殿外道:“太后请诸位进殿。”
  卫如雪脸上表情一僵,手指紧紧的掐进谢桥的手臂里。
  谢桥眉头一皱,淡然的提醒卫如雪:“你掐痛我了。”
  清冷的嗓音在平静地殿外令人听得清楚分明。
  卫如雪讪讪的松开手,心下已经大怒。可在宁姑姑的注目下,紧咬唇瓣,隐而不发。
  眼下,自是不能再阻止谢桥进殿。
  宁姑姑领着众人进殿,请安拜寿。
  太后病情大好,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见到秦玉高兴得眉开眼笑,当即招手将秦玉搂进怀中询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随即,又抱怨道:“你倒是个狠心的,一走便是两三年,皇祖母想念得紧,只能日日盼着你的书信聊以慰藉。”
  秦玉哭花了妆,娇声认罪道:“玉儿也想您想得很,只是身体反复,不适合长途跋涉。近年来好了些许,正巧您的寿辰到了,便启程回京。只是这身子骨不争气,怕过病气给您,这才今日入宫给您请安拜寿。”随即拉着卫如雪的手道:“这些日子多亏雪儿妹妹照拂。”
  却是只字不提谢桥。
  谢桥全然不在意。
  太后感念卫如雪治好她的顽疾,可又对她治死玉子宁颇有怨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宁姑姑吩咐宫婢带着秦玉净面,重新匀粉上妆。替卫如雪解围道:“卫小姐难得进宫,便给太后请个平安脉。”顿了顿,指着谢桥道:“你不是卫小姐的婢女?一同来搭把手。”
  太后蹙眉,倒是不好给难堪。
  坐在一旁命妇前头的荣亲王妃冷笑道:“宁姑姑瞧错眼了,她若是卫小姐的婢女,为何要站在辅国公府女眷后?按照顺序排位,倒像是辅国公府的姐儿呢!”
  宁姑姑一怔,她认得谢桥,上回卫如雪便是带着她给太后治病。介绍谢桥身份的时候,明确说是略懂岐黄之术的婢女。
  方才在殿外,卫如雪亦是与她极亲密……
  这样一想,宁姑姑便想起外头谢桥与卫如雪之间颇有几分古怪了。
  谢桥那句话,的确不像一个婢女该对主子说的话儿。
  朱氏紧抿着唇,不替谢桥正名。
  邓氏笑着道:“王妃眼力见好,她正是辅国公府的嫡长女容华。”
  荣亲王妃笑得难以捉摸:“宁姑姑见过辅国公府嫡长女,莫不是卫小姐曾将她带进宫给太后医治?并且谎称是她的婢女?辅国公府的嫡长女身份未必比不得尚书府嫡女的身份,如此隐瞒,莫不是有何猫腻不成……”
  荣亲王妃未尽的言语,透着浓烈的恨意。染着蔻丹的鲜红指甲映着她的细白十指,似带着森然的杀意。
  卫如雪面如金纸,一股寒意沁入她的肺腑。
  荣亲王妃的话,只剩最后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一戳即破。
  心里恐惧至极。
  可荣亲王妃却有些意兴阑珊,掩嘴打着呵欠,调转话头道:“母后,已到时辰,您移驾去瑶华池。”
  太后揉了揉因她们争吵而隐隐作痛的额角,手搭在宁姑姑的手腕上,起身去瑶华池。
  卫如雪后背沁出冷汗,阵阵发冷,依旧不敢松懈,生怕一朝不慎被拆穿。踏出步子,脚下发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秦氏连忙扶起卫如雪,有心说几句,瞧着她面色苍白,倒也不忍。
  ……
  黄昏至,斜阳下。
  瑶华池水波粼粼,映着残辉,水面似撒下细碎金片,光华耀目。
  宽广庭院里桃树盛开,花影绰绰,挂满大红色福禄丝带。
  诸位大臣已经就坐,太后被众女眷拥簇而至。
  明帝结束政务,携带皇后而来。
  众人起身跪拜。
  “众爱卿免礼。”明帝目光扫视众人,在辅国公府女眷处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今日太后六十大寿,朕与众爱卿同贺。”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臣等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喜笑颜开,心情大好的喝下宁姑姑备下的果子酒。环顾众人道:“今日哀家寿辰,诸位不必拘谨,只当寻常家宴,且随意。”
  谢桥倏然看向太后,原本颇有中气的话,最后两句却明显气息不足。
  “哐当——”
  太后双手突然抽搐,还未搁下的酒杯砸落在地上。
  “母后——”
  “太后——”
  大殿瞬时乱作一团。
  明帝面色凝重,沉声道:“卫小姐何在?”
  卫如雪从一进大殿便如坐针毡,只希望早早散宴归府,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
  此刻,太后病发,早已慌了心神。
  明帝的呼声,吓得她脸色唰的惨白。
  “卫小姐,速速给太后娘娘诊治!”宁姑姑焦急的唤道。
  卫如雪呆怔在原地,摇头想说什么,慌乱中不知被谁给推上前去。
  众目睽睽下,卫如雪退缩不得,在明帝阴鸷的目光下,紧紧的握着拳头,一步一步似踩在刀刃上般艰难的走到太后身前。
  手指颤抖的搭在太后的脉搏上,脉象混乱,她根本就诊断不出什么病症。
  额头上的虚汗,豆大滴的滑落。
  “不是说治好了?若太后有何意外,朕要你的脑袋!”明帝震怒道。
  这句话,却犹如一把刀刃割断卫如雪紧绷的那根神经。抛开太后的手,捂着头崩溃的尖声叫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