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没有人回答,季遐年踟蹰不前,恐惧在心中逐渐放大,然后具化出了一个画面来。
  那是上辈子,他被害的那一晚。
  虽然因为那段记忆混乱且不愿意回忆,但他确实记得自己被害前后的一些事情。
  那也是一个深夜,阎王去任务还没回来,他在新城里打工独自回了家。那时候资源很珍贵,整个新城除了研究所跟军区一些必要场所,其他地方的供电都有时限。
  深夜没有月光,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黑。
  然后在季遐年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旁边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啪。
  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准确抓住了季遐年的手臂,季遐年短促地惊呼了一声,接着被那只手臂用力拉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迟晟的声音带着笑在季遐年的耳边响起,大爷,跟着我做什么?嗯?
  季遐年没有回答,几乎复刻一般的二次经历让他的精神有些恍惚。
  他像是回到了上辈子的那一夜。
  他被一个人从黑暗中袭击昏迷,然后一路颠簸,再醒来他已经出现在了废弃的城区。
  不,不对。
  季遐年被深埋的记忆忽然蹦出了一个之前被忽视的细节。
  他中途醒过的。
  因为袭击他的人捅了他一刀,所以他疼醒了,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
  季遐年的眼睛倏然睁大,眼前却唰一下亮了迟晟拉开了窗帘。
  喂,季遐年。
  迟晟担心地看着季遐年,伸手轻轻拍了拍季遐年的脸,满是愧疚,你怕黑吗?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成心想吓你的,没事吧?缓过来了吗?
  季遐年看着迟晟的脸,思绪却还停留在刚才回忆的画面里。
  我知道了。
  迟晟一愣:知道什么?
  季遐年:我知道在哪儿见过他了。
  见过谁?
  季龀年,季院士的儿子。
  迟晟:???
  不是,等等。
  迟晟的柠檬账本又要开始翻页了,怎么又忽然说起他了?你俩真认识?
  季遐年张了张嘴,却又摇摇头:不,不认识。
  迟晟如果是只河豚,现在都能鼓成气球飞上天了。
  那你是见过他?你上哪儿见过他?
  季遐年这会的脑子还不太清醒,根本没意识到迟晟那快炸了的毛刺,脑袋下意识含糊了个说辞:我,我梦见过他。
  迟晟:????
  我!他妈的!
  季龀年你死了!知道吗?你、死、了!
  然而下一秒,季遐年的一句话让迟晟从爆炸的边缘又回过神来。
  季遐年说:我梦见他,杀了我。
  可是季龀年为什么要杀他?
  季遐年想不明白,季龀年是季院士的儿子,上辈子跟这一世不同,上辈子的季院士是在大灾难后第三年才到云阳新城来的,季龀年也应该是那时候过来的。
  在那之前,季遐年跟他根本没见过,更谈不上认识和仇恨。
  那他为什么要袭击自己?
  季遐年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而迟晟已经把柠檬火焰转成了无名怒火,一脸凶相道:他敢!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让季遐年彻底回神。
  季遐年看着面前要咬人一样的迟晟,心中的恐惧和上一世的绝望潮水般褪去。
  他笑了下:只是个梦。
  梦里也不行。
  迟晟哼了一声,接着又无缝开酸,你都没见过他怎么还能梦到他?也没见你梦过我啊。
  季遐年:
  不,梦到过,不止一次。
  季遐年不提这个话题,你上来干嘛?重新做花灯吗?说起来你花灯里写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发觉你跟着,想逗逗你来着。
  迟晟轻咳一声,正想说点什么两个人的话题,就听窗外楼下传来了苗小草嚣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迟晟的花灯沉了!他好倒霉!
  小草你小声点,待会队长听到会恼羞成怒的,他是个非酋知道吗?
  哇,那一会咱们跟他斗地主,我上次就赢了他一个爱派的。
  行啊,那咱们说好赌什么
  迟晟:
  季遐年在旁边忍俊不禁,说道:走吧,下去放烟花。虽然炮仗那些没法放,但小草年前囤了不少仙女棒地老鼠之类的小烟花,挺有意思的。
  迟晟唔了一声,跟着季遐年往楼下走。
  走了两步忽然季遐年好奇回头:你真是非酋啊?
  迟晟: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ovo
  60、第六十章
  元宵晚上闹了很久, 后来不知谁起的头要玩曲水流觞,季遐年被罚了一肚子酒,早早就上楼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 季遐年是被防空警报的声音吵醒的。
  季遐年忍着脑袋的胀痛穿好衣服, 开门出去, 看到迟晟站在东厢房楼上的蓄水罐旁边, 正抬头朝天上看。
  季遐年往天上看了眼,阳光太亮,晃得他脑袋疼。季遐年只隐约看到了一架飞机的影子, 就连忙又收回视线,站在窗边朝迟晟喊了一声,迟晟, 怎么了?
  迟晟回头,看季遐年靠在窗边一脸的不舒服,于是几步回到了二楼走廊上,伸手把季遐年的衣领拉拢了一些,看天上的东西。你也太不能喝了,脑袋疼吗?
  季遐年看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昨晚不是你找我那些口水诗的茬, 我能喝这么多吗?
  这不是以为你喝醉了能酒后乱个,乱个嘴也好吗?那谁知道你酒量差的直接回屋秒睡?
  迟晟心里委屈,但迟晟不敢哔哔。
  是我不对,保证没有下次了。
  季遐年斜他一眼, 又问:怎么拉防空警报了?出什么事了吗?
  迟晟指了指天上,季遐年没往上看,眯着眼睛问:飞机?
  迟晟看他的动作反应过来,你等着。
  他进屋去拿了一副太阳镜, 然后给季遐年戴在脸上后往天上指,看那儿。
  季遐年仰头望去,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架飞的很低的飞机,那是一架倾转旋翼的重型直升机,看方向是往开发区基地去的。
  但是迟晟的手指的不是那个。
  在重型直升机的斜上方,还有一个黑点那真的只是一个非常小的黑点,垂直于黑月亮的下方,以缓慢的速度下降,就像是悬浮在溶液匀速下降的不明颗粒。
  非常古怪。
  基地那边说这个黑点是从黑月亮里掉出来的,根据它的下降轨迹测算,降落范围很可能就在云阳。
  迟晟收回指着天上的手,表情有些凝重,目前基地那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让周边的群众尽可能警戒。
  季遐年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月光,一粒黑色的月光。
  也是上辈子葬送季遐年跟阎王的凶手之一。
  但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季遐年心里惊疑不定,但紧接着又想起来,这辈子的大灾难时间线几乎都乱了,黑月光出现的时间不对也是正常的。
  别怕。
  迟晟看季遐年的表情,以为他在害怕,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季遐年的背,说道:你去洗漱,我先去叫张姨他们,咱们山上该清理的都已经清理干净了,不会出事的。
  季遐年沉默地点点头。
  云阳基地。
  重型直升机降落的声音震耳欲聋,双旋翼卷起的飓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人皮肤上。
  一行人从直升机上下来,走在人群中间的瘦削身影赫然是蓝雨之后常在新闻中出现的季院士。
  机场旁边,刘老带头的研究所团队众人无不激动,活像是看着一尊国宝从橱窗后复活走到了跟前似的,连迟晟父母这些本就隶属于季院士团队的研究员也是两眼发光。
  季院士神色疲惫,脸色发白,走过来微笑着跟刘老握了握手,因为螺旋桨的轰鸣太重,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旁边等候的一个警卫员就走了过来,附耳在季院士跟前说了几句,季院士便先跟着他离开了。
  警卫员带着季院士绕过研究所大楼,径直去了军区作战指挥中心。
  大会议室里,首位空着,郑元少将与两个同样扛着将星的男女坐在左侧,正面的屏幕投影打开着,投影里有几人端坐在桌后每一张面孔都是新闻联播里常出现的。
  季院士的神情淡然,径直走到郑元少将对面的桌后,先跟投影中的几人问了好。
  坐吧。
  投影中坐在最中间的老人开口,那双温和的眼即使隔着视讯的电波,被它注视的人依旧会忍不住屏气凝神。
  季院士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疲惫地按压了一下眉心,但他并没有停下休息,放下手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关于这次的东西,我从她以往的词句里得出了几个关键字:锅盖、黑、怪兽,以及极度的恐惧。根据这半个月对她脑电波的检测与各项测试来看,我们推测这次这个东西的具现化形式是投影。
  季院士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接入共享屏后打开了一个模拟图形。
  那是一个半球状的物体,看上去像是个没了把手的锅盖。
  像蓝雨、蓝雪一样,它会把黑月亮里的蓝金刚带入到地面,但它带入的方式会更全面它将把黑月亮里的一切投影到它所笼罩的范围内。也就是说,它将在地面上制造一个黑月亮。
  郑元紧跟着问道:投影范围呢?
  季院士叹了口气,不清楚。但这是我们了解黑月亮的最佳时机。
  郑元皱眉苦笑,也是不得不了解的情况啊。
  季院士没有说话,转头去看投影中的老人。
  这将是一场硬仗,但我相信我们的军队跟人民。老人的语气不疾不徐,似乎不带任何情绪,但每一个字都有着坚定人心的力量。
  季院士动容,张口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老人又开口道:郑元,把结果告诉季院士吧。
  季院士一怔,随即转头看向郑元。郑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非常复杂,恐怕连郑元自己也说不清他这一眼的心情。
  然而刹那,季院士似乎心有所感,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屈了一下。
  哒。
  郑元按下了放在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的一个按键,共享屏幕中那个锅盖一样的图形缩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年的照片。
  那是一张身份证照,看得出青年很努力地睁大着眼睛,但是他的双眼失焦,呈现出一种空茫而无助的神态。
  郑元的手指一错,照片缩小空出一半的屏幕,那半屏幕上出现了数十行文字。
  季遐年。
  郑元的声音平稳,清晰地回荡在大会议室里,32岁,有先天性的视力缺陷,是白头镇观音村村民张银珠在27年前捡到的弃儿。
  27年前。季院士忽然呢喃出声。郑元再次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了季院士一眼,然后点头:对,就是你找到你夫人,同时收养了季龀年的那一年非常巧合的是,张银珠有个10岁的儿子也是在那一年失踪的。我们询问过搬入安置区的观音村村民,但他们对这件事并不太清楚。
  半年后,张银珠在你发现你夫人的那座山的山脚捡到了季遐年,并收养了他。
  郑元说着,又敲下一个按键,共享屏幕有文字的那一半发生了改变,那是一份亲子鉴定。
  季院士,亲子鉴定显示,季遐年是你的儿子。
  季院士的嘴唇颤抖,他抬头看着共享屏幕中的青年照片,过了几秒才轻声说道:他跟年年长的不像。
  年年没有这么漂亮虽然我们一直说他是最漂亮的孩子,但他脸上是有个胎记的。季院士伸手指着自己的左边太阳穴,年年这里有一颗色素痣,很大,很显眼,年年一直不喜欢,说自己不是个漂亮的孩子,他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