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大堂兄?!怎么是你,难道一直是你把我们困在这里的!”
  摩昂含笑颌首,应道:“是我。”
  脾气好如小丁都不免怒发冲冠:“四海素来同气连枝,你却如此行事,难道是想觊觎我们东海的地位,所以才耍这些阴谋诡计吗?!”
  摩昂哈哈大笑:“何须我耍什么阴谋诡计,大伯有子如此,我只需袖手旁观,不出百年,东海地位便会摇摇欲坠了。正是因为四海同气连枝,我才应听心之求,做这些额外的事,让你们两个不成器的家伙,稍微用点心!”
  “是她?!这怎么可能?!”
  他们两个嘴上说着不相信,内里却已然信了七八成。他们素来惫懒,文不成武不就多年,父王母后和她都劝过不止一次,只是他们从未听从,想着凭借东海威望,又何须艰苦劳累呢?近年来,父王渐渐灰心,就连她也说得越来越少,他们本以为修炼之事就此作罢,万万没想到,原来是都是敖听心阴谋前的平静!一奶同胞的姊妹,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欺骗他们的感情。
  愤怒、伤心在小乙小丁心中缠成一团乱麻。他们都无暇同摩昂算账,就马不停蹄化作龙身直奔东海,而氤氤于胸的怒气,在看到听心又惊又喜的面容时,彻底爆发了。
  “敖听心,你也太过分了吧!”
  “擅做主张,戏耍我们很好玩吗?!”
  “我们修不修炼,喜欢做什么,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和你这个丫头有半分关系,父王都不管了,需要你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听心喃喃道,突然拔高声音道:“你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吗?”
  小乙梗着脖子反呛回去:“难道不是吗,父王都不管……”
  “那是因为常年不嫁,披坚执锐的是我,不是父王!”听心勃然大怒,眼睛都有些发红,“寸心小我百余岁,都已然成婚,四海之中,年纪与我相当的龙公主,哪个不是已经出降,只有我!”
  小乙小丁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过去你们天天嘲笑我不会打扮,没有女人味,我难道不喜欢锦衣华服,珠宝首饰吗,我难道天生就喜欢舞枪弄棒,在男人堆里打转吗?!你们怎么不动脑子想一想,有你们这样的哥哥弟弟,东海重担压在我一人身上,金甲夜不脱,军行戈相拨,我有什么心思和精力去打扮!是,在你们这些自私的人心中,我终身不嫁无所谓,拖成老姑娘无所谓,每天劳累困在军中也无所谓,可我不能这么对你们。三哥已经死了!父王已经不能再承受失去第二个儿子的打击了,你们也该懂一些事,至少有自保的能力吧!”
  世上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幸福的,一种是坚强的,幸福的被捧在手心无需坚强,而坚强的却是不得不坚强。听心就是这样一个不得不坚强的姑娘。可当她被寸心点醒后,明白即便她心如铁石,坚韧不拔,也无法挽回东海地位摇摇欲坠的命运时,她便决心孤注一掷,不在强行压在心头,几百年的苦楚,就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以硬碰硬,不如以柔克刚,或许还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成效。
  东海龙王龙后早就闻言赶出来,见着这兄妹吵架半句都插不进去,颤颤巍巍相互扶持立在一旁,只得说别闹了,没什么好吵的,却万万没想到,听到女儿这一番剖白。龙后当即老泪纵横,搂着听心一声儿一声肉,听心兀自站立,如同挺直的松柏,只是深深望了小乙与小丁一眼,便扶着龙王龙后,头也不回的离去。转头时那一滴晶莹的泪,却深深落进已经傻掉的两弟兄心中。
  他们相对伫立无言,在空旷的大殿中,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从不因心绪紊乱而改变。小丁躺在久违的柔软床榻上,盯着明珠翠羽帐,两眼酸涩而不自知,任窗外晨光熹微,半点睡意都无。突然间,在这华美的屋宇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丁默默地起身,一件一件,穿起他本以为会弃如敝履的铠甲,系好腰带,拎起长矛,嘎吱一声推门就要出去,正好对上同样收拾好准备出发的小乙。
  小丁:“……”
  小乙:“……”
  两兄弟对视半晌,突然都掌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小乙*道:“你去哪儿啊?”
  小丁实诚道:“二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小乙被噎得一窒,仰起头道:“我去训练水军,你也去啊?”
  小丁点头:“我要是不去,你怎么能行。”
  这话就不中听了,小乙脸都涨红了。
  “我怎么不行,敖听心一个丫头片子都行,我是她哥哥,我肯定比她行!”
  小丁满脸赞同:“我是她弟弟,我肯定也比她行。”
  “没错!以后不准她再出去了,一个姑娘家,成天舞刀弄枪像什么样子,明天去把方圆千里所有海市的胭脂、首饰铺子老板都叫来,好好给她拾掇拾掇!”
  “好。”
  “还有啊,晚上休息时,我们去一趟鲛人部落,我去拿鲛绡,你去揍鲛人,务必要让她们哭出几百缸珍珠来,挑最明亮莹润的,给她做珠钗和耳珰!”
  “好。”
  “还有啊,记得告诉母后,赶快给那个死丫头挑婆家,万一嫁不出去就完了……”
  “当然也不能随便嫁出去,至少要打得过我们东海双雄才行对吧?”
  明媚的日光透进澄澈的海水,两个挺拔的身影,就这么一问一答昂首阔步,步向远方。东海辉煌的未来,瑰丽的盛世,也在这一步一个脚印中缓缓展开。
  第23章 携手同行心思异
  摩昂太子还是走了,在坑了无数次妹夫和带走方圆十里小姑娘的芳心之后,回去履行西海储君的职责。
  寸心站在门口,望着大哥、三弟和听心姐姐离去的背影,一时泪如雨下,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来日虽长,可下次相聚不知是何年何月,她的回家之路,为何总是这么漫长艰难?
  正惆怅间,肩上一重,寸心抬起头,泪眼婆娑间,正对上杨戬这个蓝颜祸水。修长的眉毛簇起,一双凤眼满是担忧,面如白玉,相貌堂堂。敖姑娘恨恨想,就是这个样子,当时他在西海岸边说那番话时,就是这个样子,骗子,除了拿那张脸和花言巧语骗人以外,他还会做什么!
  寸心当即就要一巴掌把他的手打下去,却猛然反应过来,这可是在外面,形象、形象,西海三公主贤良淑德的形象!三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标婉淑,淑慎有仪,谨记谨记,一定要谨记。
  杨戬就看到,将将哭成花猫的老婆羞赧抿嘴一笑。
  “劳夫君挂心了。”
  杨戬:“……”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凉呢。
  然而,敖寸心万万没想到,自己痛下决心,决定苦心孤诣维持长达十余年的温婉形象,在去周营的第一天就毁得一干二净,连渣都不剩,原因是他们碰上了黄天化:)。
  元始天尊座下三代弟子,其实就是一群单身汪。除了土行孙靠坑蒙拐骗娶得貌美如花的邓婵玉以外,其他的,皆是在各大名山清修,连一根美人丝都没见过。大家天天看着土行孙和他夫人腻腻歪歪,面上虽然不说,内里又哪里不会有羡慕之情。血气方刚如黄天化、金吒、木吒等人没少在心中嘀咕,你不就是骗来一个老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清心寡欲,好好修道,你倒还自豪起来。学学人家杨师兄,三代首席弟子,仙人中的佼佼者,就是因为不近女色,才如此厉害嘛。
  结果,一直拿杨师兄都没有老婆,我们没有也很正常安慰自己的玉虚弟子们,最近被告知。杨师兄早就成亲了!他老婆还是个龙公主!听说很漂亮!好像还很能打!
  哐当一声,最后一点自我催眠的希望也被打破。
  好像见见漂亮的公主长什么样子呀!(☆▽☆)
  “今天该我当值,我要去巡营!”
  “哎,你昨天不是说自己不舒服嘛,还是师兄替你去吧。”
  “多谢师兄关怀,不过师弟今早起来已然神清气爽,还是让师弟去吧。”
  “不要勉强自己嘛,累了就好好休息,还是我去吧。”
  “不!我去!”
  “让你回去就躺着就躺着,我去!”
  噼里啪啦哐当哐当之后,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的徒弟黄天化,凭借两柄银锤,虎虎生风,拔得头筹,志得意满,来迎兄嫂。
  而另一边,送走摩昂之后,杨婵早早就替杨戬寸心打理行装,送她们前去。
  寸心拉着杨婵的手依依不舍道:“三妹妹,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杨婵含笑道:“此处分发粮食衣物总得有人负责呀,再说你与二哥去伐纣,我在后方支持,这样积累的功德,不是更多吗?”
  杨戬接过行李,摸摸了妹妹的头,柔声道:“好好照顾自己。”
  杨婵笑着点点头:“你们也是,二哥可要顾好嫂子,若是她受伤或是受了委屈,我可不依。”
  杨戬牵起寸心的手,笑道:“这是自然。”
  简简单单四个字,便在平静的湖面上砸入巨石。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指紧密与她相扣,不留一丝缝隙。她小小的柔荑被包裹在他的掌心,热度从肌肤相贴处,一寸一寸蔓延到了心底,竟然给了他一种安心的错觉。
  寸心心中一时又酸又涩,恍如吞了个青橄榄,又像噙着个黄杏儿。刚开始是肥美的杏肉,一片清甜,可还没尝出滋味,就咬到了杏仁,苦得她眼泪都要落下。这就如她与杨戬这桩婚事,甜蜜是短暂的,苦涩,却是永恒的。无论是怎样的温柔小意,都改变不了注定的结局。
  宽大的衣袖遮掩住相握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缄默地腾云前往西岐。一个是回忆往事不能自拔,另一个则是在纠结将来之事如何安排了。
  老婆只有十三岁,还未及笄,却打定主意要上战场。
  杨戬想起自己对大舅哥的承诺:“我一定会把她好好养大的。”突然觉得,心头有些不适……二郎真君将此种情绪归结为是三公主太能折腾的缘故。可现在是去商周战场上,可不能由得她胡来。不过,杨戬不动声色打量着自己的夫人,她一身青纱衣,正低着头,一缕日光照下,映得她脸上如雪肌肤之中透出一层朝霞般微晕,看着确实是很乖的样子,不过该叮嘱得还是得叮嘱。
  “西岐大军中,玉虚弟子众多。姜师叔任伐纣元帅,多员将领也皆是我同门师兄弟。因我在军中,担任得乃是押粮官,平日留在营中的日子较少,你若有事寻人,恰逢我不在时,尽可去找他们。其中,我师弟土行孙的夫人邓婵玉性情爽朗,师妹龙吉公主为人温柔,平日闲聊解闷便可与她们一道。”
  “军中烦闷,你想出去逛逛亦无不可,只是必须得等我在时。”
  “平日别乱走,战场之上,你更是想都别想去,那可不是闹着玩得,只管在营中安坐,积功攒德有杨戬一人足矣。”
  事无巨细,皆是一一道来,就连去哪里晾晒衣物他都在说。敖姑娘越听头越大,他怎么这么啰嗦,这么……体贴?!过去几千年,别说晾衣服了,他连她吃什么戴什么玩什么可是都不管的。还说什么,不可以上战场,不上战场她来这里做甚,难不成真是和他培养感情啊?简直是,不知所云!
  这世上女子,大多吃软不吃硬,疾言厉色会使她们犟得如同石头,可温声软语却能让她们软成一根芦苇。敖姑娘目前就处于理智上叫嚣着要坚定信念,然而心湖里却早已泛起春潮的情形。两种情绪交织,倒使得她益发懊恼起来。
  一个一路絮叨和一个一路别扭,加上个一路吃醋的哮天犬,三人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西岐大营,迎面上正遇着一个少年郎笑盈盈迎上来,金冠束发,红袍团龙,正是黄天化。
  单身汪代表营营长黄天化早已等候多时,在大营前急躁不已,踱来踱去已不知几个回合,不经意抬头,就瞥见了姗姗来迟的杨师兄夫妇。谁知,不见则已,一见心碎了。
  男的长身玉立,皎如玉树,女的明眸皓齿、袅袅婷婷,逆着日光,相携走近,仿佛从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相伴,直到时光的尽头。
  越来越近了,黄天化渐渐看清了寸心的容貌,只觉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时耀眼生花,不敢再看。
  他也好想娶老婆啊,要求不高,和嫂子一样漂亮就可以了……黄天化如是想着,突然福至心灵,嫂子肯定有姐姐妹妹,不是完全可以介绍给他吗!
  寸心突然脊背发凉,看着眼前过分热切的少年郎,暗自嘀咕:这人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喜笑颜开,莫不是有病吧?
  第24章 出言无状起纷争
  杨戬瞟了自己热情乖顺过了头的师弟一眼,岂会不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当即携了寸心手就要走,只草草介绍了一句:“这是我师弟黄天化,天化去巡营吧,此处不必麻烦你。”
  黄天化憨笑着:“哎~~~,杨师兄,咱们兄弟谁跟谁啊,嫂子大老远来一趟,我这做弟弟的,怎么能不好好招待嫂子,比起嫂子,巡营这等小事何足挂齿。”
  杨戬:“……”敢不敢把姜师叔叫过来让他听听巡营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这恰恰合了寸心心意,她这一路被“不正常”的杨戬拉着,背上汗毛都立起,心中是翻江倒海,此时黄天化来,刚好给了她甩掉杨戬的机会。
  于是,正打算赶走不怀好意师弟的二郎真君突然觉得手中一空,老婆硬生生把手抽出来,朝他淡淡笑道:“我看这位小兄弟真诚朴实,不若就让他带我前去安置,你去忙吧。”
  杨戬眉头微蹙,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黄天化一叠声的答应打断。
  “好啊,好啊!没想到,嫂子不仅人美,心也美!一眼就看出小弟是这营中少有的可靠之辈啊,嫂子放心,小弟一定这就带您去杨师兄的帐篷,帮您收拾地妥妥当当,保证您住的舒服满意!
  ”
  寸心被逗得一乐,温婉笑道:“那就有劳天化师弟了。”
  黄天化兴奋地都要按捺不住手舞足蹈了,忙引着寸心前往大帐,徒留正主儿和他的狗在身后。一阵凉风刮过,被遗忘的二郎真君,寂寞如雪:)。
  寸心拎着包裹随着黄天化前行,杨戬则与哮天犬闷闷跟在后面。黄天化有心要在嫂子面前展现自己沉稳可靠的形象,军中大小事务,附近景致,皆一一介绍。黄小将军想的是,不如此,如何能让嫂子见识他的人品,进而把姐姐妹妹许配于他呢,万万没想到,嫂子已经被他那难得啰嗦的杨师兄念叨了一路,此刻让她再听一次,简直烦不胜烦。
  寸心挤出一个笑容,打断正滔滔不绝的黄天化。
  “黄师弟对吧,这些你杨师兄皆是叮嘱过一次了,不若师弟你为我介绍一些周营将领状况可好?”毕竟以后都是要并肩作战的,了解一下性情喜好,方可好好相处嘛。
  黄天化一拍头,笑道:“是了,师兄如此爱重嫂子,这些哪里需要我来多言。嫂子放心,军中大将,大多都是我们玉虚弟子,大家皆是师兄弟,对于他们的情况,我再清楚不过了。”
  寸心闻言,不由得粲然一笑,道:“那便有劳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