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从筑基期到金丹期, 需要有一个质的飞跃,这个飞跃就是“雷劫”,筑基之后, 每提升一个等级, 都要度“雷劫”, “雷劫”的强弱不同,筑基到金丹是最弱的一级, 但也不可小觑。
  周六一方面为赵日天这么快修到筑基后期而开心, 另一方面, 也为他即将渡劫而惴惴不安起来。
  从赵日天这里收回灵识,周六又试图去探寻旁边龙傲天的修炼成果, 却被一道无形气墙给挡住了。
  周六一怔, 再试图去推挤气墙,气墙反而更加强硬地顶回来。
  显然,龙傲天是不希望周六去探查他的修为。
  虽说周六的修为远胜于他,强行突破,龙傲天也防不住, 但是考虑到人孩子的自尊心,周六还是收回了灵识。
  三人自闭关中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洗漱换衣服。
  周六已经是散仙之体,并不会变脏,周围又布下结界可以隔绝风雨雷电,因此,他出关之后,与往日并无两样。
  而龙傲天和赵日天就不同了,他们肉体凡胎,这一醒来,简直就跟两个小野人似的。
  两个徒弟从头到脚彻彻底底清洗过一遍之后,分别拿了旧衣服穿上,自屋里走出来。
  周六正站在院子里眺望藏燕谷的景色,听见身后响动,便回过头来,这一看不要紧,他差点笑出声来。
  只见两个英挺少年,俱是穿着短了一大截的衣服裤子,本来宽松的布料,紧巴巴地绷在身上,显得格外别扭。
  周六一时找不到衣服给他们穿,天色也晚了,赶到镇上来不及,他便回自己屋里拿了两件日常穿的布衣,让两人换上。
  龙傲天如今年已十七,换上白色长衫更显得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他的个头蹿得快,已经和周六差不多,因此穿着周六的衣服,也只是腰部窄了些,稍微放松腰带就正正好。
  而赵日天方才十四,个子比龙傲天矮着一头,周六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则是长出一些,松垮垮拖在地上。
  周六见状,走上来,替赵日天把长出来的袖子卷起来,又倾身向前,双手环过拖在胯部的腰身,稍微用力拉紧,打了个结。
  赵日天微怔,只觉鼻端俱是师父温馨的清香,眼中尽是白玉般的肌肤,一截纤长的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面前,缕缕青丝随着低头的动作滑下来……不知怎的,小小少年心中竟是一荡。
  “好了。”周六收拾完赵日天的衣服,微笑着抬起头来,正对上赵日天的目光。
  赵日天顿时目光躲闪,脸上发烫,一向直率的他,此时竟有些结巴:“多、多谢师父……”
  龙傲天在一旁冷眼看着。
  周六看天色不早,想着既然已经完成了五年的闭关,渡劫之事也不急在一时,便让两个徒弟先去休息。
  他回到自己屋里,整理起床铺,这时,听闻房门吱呀一响,回过头,却见龙傲天正站在门前。
  “师父,我要渡劫。”龙傲天开门见山道。
  周六本以为,先渡劫的那个,会是赵日天。
  没想到,却是龙傲天先找他说这件事。
  徒弟想着上进,并非坏事,但是渡劫之事毕竟不是儿戏,必须要慎重行事。
  “你现在修为如何?”周六问道。
  龙傲天沉默片刻,道:“筑基后期。”
  筑基后期,是可以准备渡劫进入金丹期了,但是……
  “让我探一探你的气海?”周六提议。
  “不必了,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龙傲天断然回绝。
  周六心中微有不适,但想着龙傲天从刚来时便这么有个性,倒也无法责备他。
  “渡劫是件大事,修真之人,以逆天之法,行登天之举,本来就是违背自然法则的,因此才要受到天谴,能够度过雷劫的人,自然是可以更上一层,”周六加重了语气,“但是,那些度不过雷劫的人,轻则气海灵根尽废,重则……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龙傲天听到“魂飞魄散”四个字,眼神微暗,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周六劝道:“你与你师弟不一样,他是天生的天灵根,修炼起来进境远超一般人,因此五年就能修成筑基后期。但你也有你的优点,你搜罗消息,研读秘籍,利用各种各样的机缘,让自己已经超过了一般的修真者,现在你需要的就是静下心来,稳步前进,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可以渡劫升金丹。”
  龙傲天短促地笑了一声,一双凤目自眼尾流过讥诮之色:“师父教诲的对,是徒弟不自量力了。还是再等个十年八年再渡劫吧。”
  “傲天……”周六皱起眉头,他听出这话语气不对。
  当天晚上,这番谈话到此不欢而散。
  直到第二天,周六和赵日天商量起渡劫事宜,商量完后,周六起身出去,碰到正在生闷气的龙傲天,他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师父。”龙傲天本来面朝着墙,不知在干什么,听见周六出来,他才调转身。
  “傲天,你在这里干什么?”周六诧异地看到,龙傲天背后的墙上,被戳了密密麻麻一片小洞,乍一看去,周六的密集恐惧症差点犯了。
  “师父不喜欢我。”龙傲天说道,垂目望着脚下。
  “你怎么会这么想?”周六无奈,“我不是说了吗,渡劫的事,要等时机,你现在修为还不够……”
  “我修为足够了,只要师父像答应赵日天那样,答应我,给我护法,我明天就可以渡劫。”龙傲天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周六。
  周六发现,龙傲天的眼尾竟有些红,他的情绪竟然激动至此么?
  “可是你的修为……”
  “我的修为没问题,怎样修炼是我自己的事,渡劫成功或失败也由我自己负责,师父既然想一碗水端平,那就先做我的护法,再做赵日天的护法。”龙傲天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周六,“抑或是师父认为,必须要优先赵日天,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收拾包袱下山去。”
  “你!”周六没想到龙傲天竟然生气于自己偏心赵日天,这简直是小孩子心性,“渡劫岂是儿戏!你修为不到,强行渡劫,可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吗??”
  周六不是没想过,假如他带的徒弟渡劫失败,他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们性命与根基的,否则,这些无辜的孩子们跟了他,不仅没有成功修仙,反倒赔了性命,岂不是他的罪过?
  因此,旁的事都可以依着龙傲天的性子,单单这件事不行。
  龙傲天虽然说了“收拾包袱下山”,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第三天又照常练功看书,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六这才松了口气,盘算着在哪里帮助赵日天渡劫合适。
  最好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三天后,藏燕谷。
  乌云滚滚,紫电如奔龙般穿梭在厚厚的云层之中。
  山谷中空气凝滞如死,甚至连蝉鸣都不见了,万物沉寂之际,只有赵日天一人站在空地上,仰望天空。
  大风,吹起他玄色的衣袍,仍带着少年稚气的脸庞,此刻却神情坚定地望着天穹,仿佛自信自己一定能够度过雷劫。
  在赵日天身边不远处的树林边缘,白衣青年正一手扶着树,向赵日天投去关心的目光。
  这正是赵日天的师父周六,他此次来就是为了给赵日天护法,说是护法,其实整个渡劫过程还是要赵日天自己去扛的,修仙界中所谓护法,只是在修真者渡劫失败的时候才会出手,抢救修真者……或是捡回他的遗骸。
  虽然说起来恐怖,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周六注视着他,赵日天就觉得很心安,他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
  “来吧!老天!”赵日天蓦然仰天长啸,整个藏燕谷里都回荡着他稚气却狂妄的挑衅声。
  那声音远远传扬出去,山岗上,演武场前空地,龙傲天冷冷地望着这一切,负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攥起了拳头。
  其日,藏燕谷雷鸣阵阵,天地为之惊动,许多修真名宿都感觉到这一方向有金丹新秀出世,消息很快扩散开去。
  周六从灰泥里把赵日天挖出来,看到他满面焦黑的模样,不由得担心,伸手去抹,却被一只热乎乎的手掌抓住了,赵日天露出白牙一笑,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周六:“师父,我现在是金丹大能了!”
  “是,是,你要不要取个号,金丹大能?”周六见他无事,只是被雷劈得外面有些黑,也松了口气,说笑起来。
  少顷,赵日天在镜湖里洗了个澡,衣服也是废了,他却有些不好意思光溜溜地上来。
  周六知道他虽然修为进境神速,毕竟心性还是个青春懵懂的少年,已经有了羞耻之心,这方面还是要尊重和爱护的。
  周六将外袍解下来,放在石头上,自己走开去,等着赵日天穿好衣服。
  过了一会儿,就见赵日天脸蛋红红的,一脸欣喜地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修为大进,他的个子竟又长高了一些,穿着周六的衣服,只是略大了一点而已。
  “师父,你的衣服好舒服。”赵日天珍惜地卷起袖子,伸出手来,将衣襟拽平。
  “镇上裁缝店做的,和你们是一样的布料。”周六笑道。
  “里面有师父的体温……”赵日天小声说。
  “嗯?”
  “没什么,师父,我们快回去吧。”赵日天一笑,“别让师兄等急了。”
  如今他心情好,什么都看开了,师兄不就是一个名号吗,只要师父听着开心,他叫叫也无所谓。
  第220章 修真师徒
  十四岁少年渡劫成为金丹修士的消息, 很快便传扬开去,数日后,几大宗门的修真者差点挤破小楼的门槛。
  周六隐去自身修为,接待了这些修士, 他们无一不是冲着赵日天来的,只希望能看赵日天一眼, 问问他是怎么修炼的。
  龙傲天依然是在旁冷眼旁观, 并不说话。
  直到周六把这些修真者送走,龙傲天才对周六说道:“师父,我要走了。”
  周六懵住, 只见傍晚时分的夕阳, 将青年清俊挺拔的侧颜照得有几分阴郁之色, 不知何时,当年那个处事不惊宽容平和的早熟少年, 蜕变成了今天这样。
  “傲天, 有什么事, 都可以跟师父说,”周六说道, “就这样走, 我是绝对不允许的。”
  “师父既然不愿耗费心力培养我,又何必强留呢?”龙傲天望向那些修真者下山的方向,“我已经同云仙宗的前辈谈好了,只要我去,就是嫡传弟子的待遇……”
  周六心里“咯噔”一声, 他不由得想,自己先前果然是错怪了赵日天,赵日天说的话,虽然在几年前听来荒谬,但一一都得到了验证。
  龙傲天的心一直不定,总希望找到最好的机缘,这其实是人之常情,希望付出最小的努力,获得最大的利益,而龙傲天又是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自然觉得应当利用聪明才智为自己寻到最好的上升路径。
  但修炼,不是升官发财。
  修炼没有捷径,越笨的方法,却越是有效,修为进境神速的往往不是年轻人,而是失去一切看破红尘的年长者,他们在断绝尘世关系之后,修炼便可一日千里。
  年轻人为什么做不到?因为他们的心不定。
  “你一定要渡劫,我可以帮你护法。”周六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不如纵着龙傲天一次。
  这么多年来,龙傲天淡定的脸色终于被打破,他有些愕然地看着周六,打量着他,想从他眼中看出哪怕一丝敷衍之色。
  但是没有。
  “师父,你……”龙傲天想问一句,你是说真的吗?
  他心底是喜悦的,可是,又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就好像踩在云彩上,眼前是蔚蓝无际的天空。
  可脚下却是空的,虚的,万丈高空,坠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渡劫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周六已经进入了“默认要渡劫”的状态,开始讲下一阶段的话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你已经看过了相关的书籍,应当有所了解,首先是地形……”
  周六的话语,自龙傲天耳边流过,他仍是处于愣神的状态,并没有听清周六说了什么,只知道师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侧过脸来看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夕阳余晖中仿佛含着澄澈的湖水一般,晶莹发亮,被这样一双不染凡尘的眼睛一望,龙傲天忽然觉得自己很差劲。
  但是,一想到漫漫无期的修行路,自己已经比赵日天差了一截,他便又把“不渡劫了”给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