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唐伟山摇了摇头,“娘,以后让叶秋不去上工吧。她的口粮,我的津贴应该够。”
  周菊闻言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这几年,家里虽然是分家了的,可工分都不多。我和你爸也不能自己吃饱,让孙子儿子媳妇都饿着……”顿了顿又道,“家里是全靠着你的津贴才渡过去的。还给你大哥,二哥修了房子,这些事情我和你爸都记着。如今你也成亲了,你把津贴直接给你媳妇吧。我跟你爸还能做几年的,以后做不动了再说。”
  唐伟山心里有些不好受,其实父母已经年纪这么大了,他们才是最不该上工的。可叶秋来自城里,虽然会干农活,可那其中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才学会的。如今,叶秋虽然嫁给他,可他的职业注定她如守活寡般,自己不能陪伴她,难道还要她如此辛苦地干农活抢工分?唐伟山心里过意不去。最重要的是,他的津贴除了自己用以为,再养一个人是完全可行的。
  只是以前因为自己单身,他把这些寄给了老娘,让她处理。
  老娘的做法,唐伟山理解。毕竟自己父母不是心狠之人,自然是做不出来,自己吃饱,分家的儿子孙子挨饿的事情来。所以这些年把津贴和工资都贴补在唐伟山的兄弟姐妹身上。以前他是无所谓,如今有媳妇了,他却不能不想以后了。
  唐伟山离开后,周菊摸了摸眼泪。唐传河走了进来,一拐一拐地进了灶门出,拿出一个还未燃过的火棍,吧嗒吧嗒地点燃了烟,烟雾缭绕中开可口,“儿子心疼媳妇了,你可是不舒服了。”
  “胡说什么。”周菊怒视唐传河,“我是想起老四这些年对家里做的贡献。咱们家做父母的没本事,真是委屈他了。该先提出来让他把工资和津贴给自己媳妇的。”唐伟山主动来说,周菊心里确是有点不舒服,但周菊不是不讲理之人,那点不舒服也很快过去了。
  唐传河闻言,有些不悦自己被媳妇说没本事,“怎么就委屈了,把他们拉拔大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你也不看看咱们经历过什么岁月。”三年大饥荒时,可是易子而食的。他唐传河虽然没本事,可没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再说,老四有本事,拉拔下兄弟有什么?”
  周菊也懒得说自己老头子。道不同不相为谋,转身就准备离开。可刚走两步,周菊想起一事,“山子明天就要离开了,你去二妮家,把幺妹叫回来吧。”顿了顿,“柜子底下的细粮还有些,拿去给她,这坐月子不能老吃粗粮。”
  想起二丫的处境,唐传河闻言,也沉默了下来,然后点点头,“二丫这月子快完了吧。”
  “恩,这个月底。”
  二人说着就朝外走,上工去了。
  唐伟山进了新房,看到叶秋依旧睡得香甜。心里微微一暖,转身出了门。
  “老四,你去哪?”唐伟田挑着篓子准备去挑秧,一晃一晃的,悠闲得把上工当玩乐似的。看到唐伟山轻轻关门,一副出门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去镇上。”
  “镇上?”唐伟田眼珠一转,随即一亮,“老四,去镇上干嘛?”顿了顿下,看了眼自己家的门,“我也跟你一起去。”
  可话说完,就看到唐伟山囧囧有神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那眼神似乎有千斤重压般。唐伟田忽然就有些悚自己这个弟弟,结结巴巴地解释,“老四,这……村里……干活太不划算了……累死累活,我一个大男人也就七分,当个妇人似的。一年那点工分连自己都养不活。”
  唐伟山收回视线,想起今天的事,自己媳妇一个,家里男人应该也有一个,否则有什么事情,媳妇也拖不动的。想了想道,“那你去镇里干嘛?”
  唐伟田闻言,把担子一扔,跑过来对唐伟山悄悄地把他发现可以在黑市倒卖的事情一说。然后说,他接到了一笔大的单子,足足三百斤小麦。可他第一次做,心里没底。而且自己一人去卖这么多粮食,恐怕不好,万一被人黑吃黑了呢?正愁找个伙伴又不会被出卖的人时,听到老四去镇上,于是计从心来。
  一说完,唐伟田又紧紧盯着他。唐伟田真是怕那双囧大的眼睛,仿佛自己无所遁形般,“老四,你别盯着我了。同不同意,说句话。”顿了顿,又道,“你若不跟着我去,我自己也要去的,要是被抓……”
  唐伟山深深地看了眼唐伟田,“村里可规定农忙时都得上工,你……”
  “我不去上工,他们还能吃了我?”唐伟田死猪不怕开水烫,偷懒不上工的事情他做的不要太多,“帮帮老哥吧?”明天老四就离开了。
  唐伟山点点头,“走吧。”
  于是唐伟田把竹编的篓子往自己院子里一扔,跟着唐伟山一起趁着朦胧的天色去了镇上,一路不停地向唐伟山介绍,这倒卖的利润是多么多么的大。然后又是恨恨地说,国家的制度不好,真希望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的做。
  叶秋醒来时,窗外的日头已经在山头了。
  叶秋一想,看来,时间还算晚,太阳才刚到日头呢。一摸身边的被窝,凉凉的。唐伟山起来很久了吧,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叶秋立刻坐起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神清气爽,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舒服啊!
  出门后,看到锑锅里有水,于是打水洗脸。
  可洗着洗着,叶秋觉得有些不对了。太阳怎么越来越往山下落了?
  仔细一看,竟然是太阳落土了,她,她,竟然睡了一天?明天唐伟山就要离开了,她竟然睡了一天的觉,这么重要的一天竟然睡过去了?啊啊啊,叶秋恨不得打自己几拳。
  “醒了?”唐伟山听到屋里有动静,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进来,然后就看到叶秋对着落下山头的太阳发呆。凤眼里透露着满是震惊,呆呆的模样让唐伟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见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落山的太阳,唐伟山帮叶秋把洗脸盆里的帕挤了挤,然后放在晾衣杆上,拉着叶秋往外走。
  “你怎么没叫我?”叶秋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有些不悦,“最后一天了,你竟然让我浪费在睡觉上。”
  “你放心,不会浪费的,保存体力,咱们可以干点别的。”唐伟山忽然道,眼中却带着笑意。
  叶秋一时不明白,待回味过来后,震惊地看着唐伟山,突然跳起来,“你是不是我家老唐?”顿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臂,“说,是那个妖魔鬼怪俯身的,还不赶快离开。”说完,小手在唐伟山身上乱摸起来。
  本想调戏下媳妇的,可功力还是不够,反被调戏了。唐伟山面红耳赤地抓住叶秋的手,“走,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叶秋收手,“什么东西。”
  唐伟山没说,直接拉着叶秋出了门。
  叶秋看到院子里竟然停着一辆自行车。满脸惊喜地跑了过去,上下摸了摸,“啊,你是哪里弄来的?老唐你真厉害。”这个家伙,在城里都是金贵的,何况在乡下。
  唐伟山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叶秋上下摸了摸,渐渐地发现不对劲了。这个自行车咋看一下是好的,仔细看才发现,是组装的,铁有新有旧,座位处是个木头,木头座位上抱着厚厚的一层东西,摸着还有点软软的。抬头看一眼唐伟山不好意思的模样,一下子就猜了出来。叶秋一把扑向唐伟山,“老唐,你可真厉害,竟然能自己做出一辆自行车。”
  “咳……”
  唐伟山连忙推开叶秋,然后就看到唐伟田一脸坏笑地捂着嘴,“弟妹,老四可不是仅仅做了一辆的,是两辆,你看,我那里也有一辆。”说完,又把唐伟山如何在收废品站里把一些东西收集起来,组装成了一辆自行车,镇上看到的人可是震惊了。
  叶秋被唐伟田看到那么不端庄的一面,也有些不好意思,听见他的话,崇拜地看着唐伟山。
  “其实也是在破旧的自行车上改装的。”唐伟山不好意思。本想买个新的,可镇子上没有。看来得下次了回来了。
  “弟妹,你可会骑?”
  叶秋点点头,唐伟田闻言,脸顿时成了苦瓜。怎么老四教了自己那么就都学不会呢?
  叶秋疑惑地看着唐伟田刹变的脸色,正想问原因,然后就看到他身后。夏梅花挺着个大肚子,怒气匆匆地从另一条道回来,手里领着个篮子,里面好像采摘了东西。只见她放下篮子,朝着这边而来。
  唐伟山也看到了,拉着叶秋就朝车子走去,“你骑下让我看看。”
  叶秋刚坐上车,准备蹬踏板时,就听到唐伟田杀猪般的叫声。
  只见夏梅花捏住唐伟田的耳朵,怒骂,“你个杀千刀,叫你上工,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整整一天,你都给我干了什么?叫你偷懒,叫你偷懒。”
  “媳妇,媳妇,别打了,别打,小心肚子里的娃。咱们有话回屋子说。”然后唐伟山挣脱了夏梅花的禁锢,朝屋子跑去,看到自行车时,还顺便抗进了屋。
  见夏梅花还要追,唐伟山担心她身体,道,“三嫂,三哥今天跟我一起去镇上了。”
  听了唐伟山的话,夏梅花心里就疑惑,老四不是个胡来的,拉着他三哥去镇上干什么?于是带着疑惑地进了屋子,刚踏进去,夏梅花就傻眼了。
  第022章 唐伟山离开
  只见满桌子放着钱,夏梅花有些傻眼,满脸不敢置信,“你,你是哪里来的?”
  “这就是今天我没山工的原因。”唐伟田有些自豪地道。
  “你去偷了?”
  唐伟田满脸黑线,“你怎么就不想些好的。”
  夏梅花闻言,脸上满是不信之色,好像在说,你能干什么好事?
  唐伟田一气之下,把自己倒卖的事情说了出来,很是得意。
  夏梅花听了反而没觉得什么崇拜的,而是整个人被吓得煞白,抡起扫帚打了过去,“你个杀千刀的,要是被抓了怎么办?你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
  “放心,不会,不会,我可小心了。”唐伟田一把抱住夏梅花,连忙安慰起来,“我收粮和卖粮的时候,都是脸上涂了锅底的黑灰,没人认出我的。”
  夏梅花却并没有被安慰道,反而嗷嗷哭起来。唐伟田是知道自己媳妇的哭功,连忙抱着再也不做这事后,她才停止了哭泣,然后高兴地收起桌上的钱。
  然后开始追问,“原以为老四是个靠谱的,怎么跟你去倒卖了?”
  唐伟田闻言,却是垮下了脸,老四哪里是愿意啊,他是被自己威胁的。回来的路上自己可是被训得跟孙子似的。
  夏梅花闻言,心情更好了。
  只是夏梅花高兴了,唐伟田却苦瓜着脸,好不容易找到了条发财路,又没了。
  叶秋在院子骑了一圈,开始有点不熟悉,后面却是骑得无比顺畅。唐伟山见到了,也放下心来。
  唐家幺妹叫唐桂芝,背着一大背篓草,刚到家门就看到四哥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应该就是自己四嫂了,连忙上前叫道,“四哥,四嫂。”
  “幺妹。”唐伟山上前接下背篓,“怎么还带草回来了。”
  “路上看到了,忍不住就割了些。”唐桂芝腼腆地笑了笑。
  说话间,唐传河和周菊,以及老大唐伟石和姚小兰都陆续回来,每人都带了一背篓草。
  因唐伟山明日就要离开,唐传河和周菊做主,在他们二老的屋子吃个团圆饭。
  团圆饭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跟往常也差不多。但周菊很会侍弄,今日做出了新花样。
  只见她在原来吃的清粥里放了剁得很细很细的青菜,然后再放一小把磨出来的糯米粉,大火熬着,慢慢地粥就稠起来,但却不是很腻的那种。然后周菊看了最后的四个鸡蛋,拿了两个鸡蛋打碎后,放进了黑面和着糠的粉里。然后让唐传河烧火,锅热后,一块块干烙,等到两边焦黄后就盛起来。
  黑面是一种当地的麦子,只是口感比较粗,因唐家人口多,经常把细面和米拿去换更多的黑面。而糠则是稻谷经过捣鼓,筛滤后留下的壳,村里穷的则是拿来吃,富裕的则是喂猪。
  两种不好吃的东西混在一起,即使加了鸡蛋,口感应该不是很好。可周菊手艺不错,饼子落得脆香脆香的,一咬嘎嘣脆的,完全没有了糠的味道和黑面粗糙的口感。饼子和着粥吃,刚刚好。
  叶秋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想到明天老唐救要离开了,她就没什么胃口。
  因叶秋神色不对,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叶秋新婚燕尔就分开,肯定是难受的。所以众人吃得很安静。只有唐伟石家里的老二老三还不是很知事,吃得很欢。
  很快大家就各自离去,唐伟田让唐伟山放心的去,父母,弟妹,他和大哥会看顾的。在队里要惜命点,不要像个二愣子似的,冒死向前冲,他可是有媳妇的人了。
  唐伟山点点头。唐伟石就没有唐伟田那么会说话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拖着一家子离开。
  叶秋和唐伟山也很快就洗漱回了屋子。
  一进屋,叶秋就紧紧抱住了唐伟山,急切地脱他的衣服。
  也许是分别在即,唐伟山情绪也有些波动,立刻覆盖上叶秋的小嘴,急切地吻着,似乎要想把她给吸进去一般,大手带着粗燥感伸进了叶秋衣服里。
  叶秋轻轻呻吟一声,唐伟山一个公主抱,把叶秋放在了床上,自己也欺身上去。
  满室香艳,乐声而起,直到黎明。
  二人终于停息后,叶秋躺在唐伟山的胸膛,手紧紧抱着,满是留恋不舍。
  唐伟山也用手臂紧紧圈住叶秋,看着窗外朦胧的天色,知道分别的时间快到了,想着一夜二人都在肌肤相亲,连话都没说,于是开口,“叶秋,我走后,你不要去村里上工了。”
  “不上工?”叶秋抬头,凤眼里湿润润的,“我的粮食关系落在村里,怎么能不上工,那我吃什么?”
  “窗子前的抽屉里,我给你留了十张粮票和五十块钱,后面每月发了津贴和工资,我都寄回来。”唐伟山看着叶秋,“村里的活计太辛苦了。”以前的给了自己老娘,但每次都会留下点,这几年下来也有两百多。只是成亲时被他花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有五十来块了。
  叶秋闻言,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唐伟山轻轻为她擦拭泪水,“别哭了!以后有假我就回来。”
  “那我不上工,在家干什么?”叶秋嘟着嘴,真当她是城里来的大小姐啊!
  “你不是带了书么,可以在家看看。镇子上有个收废品站的,那里应该也有书的,你可以去淘淘。只是你要小心点,有些书,不要被有心人看到。毕竟我不在家的,护不到你。”顿了顿,唐伟山又道,“衣柜地面下有个暗格,你若有什么东西可以藏在里面。暗格是我们成亲前挖的,除了我和你没人知道。”
  叶秋听着听着,感动得一塌糊涂。死死地抱着唐伟山,整个人都快爬到了他身上,呜呜地哭起来。她不要分开,不要分开。
  唐伟山看了眼叶秋难受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一个翻身将叶秋压在了身下,把她的哭声都吞进了嘴里。
  一阵折腾后,叶秋实在是太累了,疲惫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