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孙正阳想清楚后便答应了,“如此,我就祝你们旗开得胜了,咱们写个文书吧。”
  赵杼看着卢栎,又加了一句,“此外,卢栎介入办案,需要官府开方便之门,权宜行事。”
  孙正阳干脆答应了,“这个自然,我给你们一方令牌,只要不是府尹大人那里,其它各处皆由你们去,衙里差役,皆可调用。”
  ……
  看着赵杼与孙正阳讨价还价,卢栎睁眼睛瞪圆,这样也行?再看,除了银钱,方方面面都对自己有利,渐渐心生佩服,赵杼谈判技能满点啊,没失忆前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兵头!
  因为牵涉官员,命案,文书肯定不能照实了写,便以赌约为名,说卢栎愿以一万银做赌注押金,赌自己能在半月内揪出青楼连环案的凶手,若能达成,押金退回,若不能达成,则押金不退,另外还需补银二十万两。
  朝廷命官不准烂赌,但这种打擦边球的形式,只要当事人不说,别人不会知道,孙正阳一直玩的很好,没半点压力。
  文书写就,卢栎按了手印,将一万两银票递上,“我们何时能去接沈万沙?”
  孙正阳将银票验清收起,随手写了个字条,盖上随身带着的小印,“你们拿着这个,现在就可以去接人了。”
  卢栎接过字条,又问,“即要查案,我需要验尸,堪查现场等等,不知停尸房在何处,何时过去方便?”
  “随时都可以,只是——”孙正阳目光微闪,“府内仵作对尸体保管验证一向用心,你验尸之时,他可能不愿离开,还望见谅。”
  担心他破坏尸体?卢栎微笑,“这个我理解,多谢孙大人。”
  “停尸房就在斜街最深处,一排四四方方的灰墙房子,你若找不到便问个路,当地人都知道……”
  第59章 顺利
  再次去牢里捞人就顺利多了。卢栎亮出孙正阳写就并加盖私印的字条,就再没人阻拦,他只用几块碎银刺激差吏们积极办事,就把沈万沙给带了出来。
  沈万沙顶着花猫一样脏兮兮的小脸,走到外面差点哭了,“可算出来了……”
  卢栎非常同情的看着他,“是啊,你再不出来,我都不敢认你了。”
  沈万沙揪着自己袖子闻了闻,哭丧着脸,“我要沐浴……”
  “走吧,”卢栎指着不远处的马车,“咱们回客栈,都给你准备好了。”
  卢栎真心拿沈万沙当朋友,沈万沙现在身上味道不好闻,他也不嫌弃,坐过去与他靠在一起,连声问他最近过往,有没有谁欺负他,真有那不长眼的,就让赵大哥去给人蒙了麻袋狠揍一顿!
  沈万沙一脸感动的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就知道小栎子最好了——”
  赵杼嫌弃沈万沙味道,根本没上车,就跟着马车慢悠悠的走,少时卢栎挑开帘子与他说话,袖子脏兮兮隐隐散发着刺鼻气味,他连卢栎都不理了,直接运起轻功,自己先回客栈了。
  卢栎:……
  如此冷漠无情真的好吗!
  回到客栈,沈万沙见果然所有东西准备齐全,欢快叫了一声,迅速冲进房间洗澡去了,而卢栎一路靠着沈万沙,身上味道也不怎么好,干脆也去洗了个澡。
  清神气爽后,两人再次聚到一起,沈万关心此次捞他出来的经过,略有些急切的询问。
  卢栎把金珠还给他,告诉他取钱很顺利,但找到孙正阳谈时人家狮子大开口,价格直接翻了五倍,说这是连环凶杀案,他是官府逮到的第一个嫌疑人……
  “这还不算,赵大哥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与人谈判,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做押金换你出来,说我们保证半个月内破案,如若破不了,那些钱就回不来了!”卢栎把这件事前后讲说清楚,仍然略有些心疼,“那么多钱呢!”
  沈万沙听完倒是很同意赵杼的做法,“小栎子你可以的!为什么要妄自菲薄!”他双手握拳,眉眼非常严肃的看着卢栎,“你真的特别特别厉害,神乎奇迹!”
  卢栎:……连你也脑子不清楚了么。
  沈万沙不担心卢栎找不到证据破不了案,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鼓励卢栎好几遍,见卢栎只是有些紧张没什么大事,便开口问道,“既然与人立了赌约,钱都拿出来了么?我听你刚刚说只凭着我的金珠支了一万两银票出来……”
  卢栎摆摆手,“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刚从平王府接到一批年礼吗?”他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颇有些神秘,“这次年礼大概平王府下人有了疏漏,有一箱皮料底下,竟然压着一万多两银票……”
  沈万沙睁圆了眼睛,“真的啊?”
  卢栎用手比划着,“真的!这么大的箱子,上面是开平的狸皮,箱子底散乱放着一万多两银票!”他形容着看到那些银票时的震惊心情,摸了摸鼻子,“其实我想退回去,但赵大哥说这种事捅出来不好,不管别人是故意还是不小心,这样有可能会害无辜的人受罚,甚至丢命……我不知道平王府规矩,但想想平王府又不缺钱,就收起来了……”
  “不送回去是对的。大户人家事多,真有人能疏漏那么大一笔银子,定然是有些身份的,知道怎么擅后怎么处理,你捅出来反倒会让别人难做……”沈万沙知道卢栎与平王有婚约,但平王没把卢栎放在心上,一次都没来看过卢栎这件事让他对平王印象很不好。不过是一万多两银票,就当委屈小栎子的赔礼好了,平王那么大的家业,别说一万两,十万两估计都漂不起个水花,上头没准都知道不了,便连声劝说卢栎收下。
  “不过一码是一码,这次为救我出来,你垫了一万两银子,这个我得给你,你等着,我马上去银庄取。”
  沈万沙说着就要往外走,卢栎拽住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若不是赵大哥自做主张,咱们也不会定下二十万两银子的赌约,若有万一,所有银钱都会打水漂,你不介意我已经很感谢了……”
  “我对你信心,你一定能胜!”沈万沙看着卢栎的眼睛,非常认真,“如若你真输了,所有损失由我一人承担,你自管放心大胆的去破案!”
  ……
  两个人聊了很久,沈万沙终于以土豪独有的王霸之气占了上风,说定了银钱之事。时间一点点过去,案情却不能等,二人都觉得既然大家都已经准备好,叫上赵杼一起,吃过东西略做整理,就去了衙里的停尸房。
  停尸房果然如孙正阳所说,非常好找,三人并没费什么事就顺利找到了。
  此时正值午时,这样的时辰官差们大多都在用饭,歇午,是一天中最清闲的时候。虽有孙正阳提醒,卢栎在停尸房看到人时还是还是有些惊讶。
  那人三十上下,身材颀长清瘦,穿石青色暗竹纹絮棉长袍,长着一张比女人还白净的脸,眼睛细长如狐,气质非常独特。见他身边摆着一只仵作箱子,卢栎三人瞬间有了共识,这位大概就是孙正提起的仵作了。
  “几位可是孙大人引荐过来查案的?”此人见人便笑,眼睛一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很是可亲。
  卢栎回礼,“正是。”
  “敢问哪位是卢栎卢先生?”他行完揖礼,微笑看着三人,“我名景星,是成都府的仵作。”
  “原来是景先生,”卢栎亦笑的十分温和,“在下姓卢名栎,先生直呼在下名字即可。”
  “这如何使得?”景星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谁不知道先生在山阳县破了一件大案,敢于剖尸剜心,手里技术精湛卓绝,我辈无不叹服,景某怎敢慢待先生?”
  景星这番话,不管是神情还是言语都极真诚,卢栎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哪里,三人行必有我师,在下年轻,如若景先生愿意交流一二,在下亦十分欣喜。”
  景星惊讶的捂了嘴,细长眸里半是激动半是期待,“先生肯让我旁观?”
  “有何不可?”卢栎微笑。
  沈万沙悄悄拽了下卢栎袖子。独家技术,怎能外传!
  赵杼修长双眸亦危险眯起,小家伙太蠢了,这个仵作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小动作频繁,连个经事管家下人都不带,屡屡找麻烦的沈万沙;重重看了眼蠢兮兮好像除了验尸破案之外就不带脑子的卢栎;最后斜睨了眼眼睛细长微弯犹如狡狐不知道心里盘算什么的景星……
  若不是有他在侧,这俩小兔子等着被人剥皮吃吧!
  赵杼一直站在最后面,沈万沙并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卢栎因为看回头看沈万沙,顺便看到了赵杼。
  这人一副傲娇忧国忧民好似天底下没他就不行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只歪头看了赵杼一眼,就回了头。现在得全副精力应对景星才行。这个仵作表现的有点……怪,具体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直觉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得顺着话头继续往下试探,看这人是真的可亲,是只想偷师,还是有别的想法。
  “那我可得大便宜了!”卢栎话音落下,景星丝毫不觉几人眉眼官司一样,欣喜行礼,神情颇为殷勤地看着卢栎,“先生在此也不用拘束,得此大利,我会好生打点一切以做回报,定然让先生宾至如归!”
  卢栎微笑点头道谢称是,之后指向身后二人,“这两位是我的友人,穿金色毛坎肩的沈万沙是第一个发现尸体被误会的证人,先生肯定知道,在此不复多言,而这位——”他指着一身玄色衣衫的赵杼,“姓赵,一直在我身侧跟随保护,此次办案亦是如此,我所到之地,必有两位,还请景先生帮忙知会差吏,可别认错有了误会。”
  “正该如此,”景星满口笑着,“先生只管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与沈万沙和赵杼见礼,沈万沙自然按礼节回礼,落落大方,赵杼就不行了,像个国王一样非常傲慢的睨了景星一眼便转开了头,非常冷艳高贵。
  卢栎清咳一声,“即如此,正事要紧,如果景先生不介意,我想先看尸体。”
  “当然!”景星立刻侧身,左手往左前方伸出,“先生这边请。”
  卢栎笑着点头,“多谢。”
  他提起袍角跟着景星往里走,期间又看了赵杼两眼,提醒他注意自己态度。
  被一双清澈如水,带着信任期待还隐藏着些许爱意的眼睛看着,赵杼心内轻啧一声。这卢栎大概是离不得他了。而他好像也不太讨厌卢栎,甚至……
  是不是到了坦承身份的时机?
  第60章 女尸
  此次死的是倚翠楼的姑娘,名碧衣,年十五,去年八月以一曲羽衣舞成名,正当红的时机,正年轻的身体,正新鲜的面孔,正是青楼大力相捧的时候,死状如此惨烈,令人惋惜。得知她的死讯,老鸨非常不高兴,配合度不高……
  景星边说边引着卢栎三人到停尸台边,掀开覆尸白布一角,露出死者面容,“这就是碧衣。”
  三人一并倾身去看。
  死者面容姣好,笼烟眉,樱色唇,鹅蛋脸,肤色润白,带着少女独有的光泽,纵使停尸数日,面容丽色也未减一分,这样鲜活生动的生命逝去,的确令见者扼腕。
  “她好漂亮……”沈万沙愣了一下,之后解释,“那夜黑灯瞎火她表情又奇怪我没看清楚,现在看她真的好漂亮!”
  卢栎仔细看着尸体面部妆容,“的确五官很精致……”
  赵杼眉头略皱,“此女姿色不过平平。”所以根本不需要看那么久,更不需要交口称赞。
  景星笑道,“想来赵兄见过不少大场面。我成都府养人,美人最多,此女相貌虽有几分精致,却也不够绝色,若不是她舞跳的好,一双眼睛又极媚极会勾人,不会有如此成就。”
  卢栎不想再浪费时间,自顾打开箱子拿出需要用的东西,“验尸吧。”
  “先生说的是……”景星正回过头,就见卢栎燃起苍术皂角,抖开一个极大的罩衣,由沈万沙帮忙从身前套上,系带于后背,又拿出一副手套戴上,才走回来。
  罩衣和手套都是白色,用的是厚实耐磨不易浸润的料子,样式也不复杂,却都是他未见识过的,“先生这是……”
  “这是我自己画样式做的东西,图个方便而已,请景先生不要介意。”
  卢栎神色认真严肃,停尸房又不同别处,气氛热络不起来,景星立刻肃然了神情,“不敢不敢……先生请。最近年节大家都忙,案子堆到一起只有紧着着急的先做,这具尸体送到这里只做过一次粗检,并未清洗验伤,也未详细书写尸检格目,若先生愿意,此次验尸可由先生进行,我在侧旁观记录。”
  卢栎点头,“有劳。”
  之后他再不跟景星说话,看过死者面容后,掀开了整块覆尸白布。
  女子胴体正如想象中那样美好,骨架纤细,肌丰玉润。可惜狰狞血腥的伤口把一切都破坏了,女子仿佛一朵残花,经历了最惨烈的暴风雨。
  “哇光着身子的!”沈万沙第一时间转过身避嫌,突然又想起女子已逝……那到底需不需要回避呢?女子惨死,现在他们应该好生找证据与人伸冤,可身为一个君子,不管姑娘是死是活,看人家的身子都不对吧……
  沈万沙在那里纠结,卢栎却盯着女子身体,皱起了眉,“她的蔽体之物呢?”
  “她身上只着轻纱,又长又飘,做现场记录以及初检之时,为图方便给她取下来了,”景星笑眯眯回话,“先生放心,捕快衙役们只取了她身上轻纱,并未毁灭一星半点尸体痕迹,轻纱更是放好收着,稍后我会呈于先生看。”
  事即如此,只能这样了,卢栎略点了点头,“稍后便去,现在开始验尸。”
  “好。”景星去取笔墨纸砚。
  卢栎微微倾身,手放在女子发侧,“碧衣。”
  他安静地看着她,轻轻帮她整理略散乱的鬓发,动作温柔声音轻缓,“告诉我,你经历了什么……”
  短暂安静后,他长呼一口气,开始验尸,“验——死者女,年十五,发髻略松,眼微开,面上妆容细致完整,除口脂微晕外,未有明显脱妆……”角膜浑浊,口内黏膜有自溶现象。他将尸体头偏到一侧,查看颈部两边,“颈左右两侧有掐痕,后侧有圆长不明淤痕,前颈往下有多数青紫斑点,疑似吻痕。”
  “手半握拳,右臂有利器划伤伤口,长一寸三分,深两分。胸侧有掐痕,胸前……有淡黄色,质硬,浆糊状痕迹,疑为精斑。”
  “腹部利器刺伤……十二处,伤痕皆开阔,皮肉紧缩,周有血荫,内脏挤出。左侧由上往下第一处,长一寸,宽半分,深两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