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按惯例,各家小姐让婢女带了食盒在亭内与众人分享,婢女在膝下铺一垫,跪坐于自家主子身后,而公子们除了皇子外均不得携带侍从。
  叶琉清一早就把惯例告诉了叶琉涟和绿裳,二人按他所言规规矩矩地于他左侧落座。
  叶琉涟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普通的四角亭,只是比一般亭子大了些,亭内空间很开阔,一长条桌塌位于中央,桌上刚刚摆上了几个果盘。
  云旸云煦面向而坐,叶琉清坐在云旸左侧,正对苏子衾兄长苏成轩,叶琉涟正对慕暖,皆按父亲官位排坐。叶琉清之前就给了她一份今日人员的名单,其他人对照位置大约可猜测出一二。
  叶琉涟左侧是一青衣女子,五官并不是很出挑,肤色偏白,一头乌发只简单挽了个髻,以木簪固定于脑后,也未佩戴什么饰物,极为朴素,但举手投足间却极具气质,让人过目难忘。
  叶琉涟思索,这大抵就是那位长安有名的才女,京兆尹之女蔺孤容了。侧头以口型询问叶琉清,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两亭中人都坐齐了,只闻云煦朗声道:“吾备甜酒以薄礼,不知可讨吃食否?”云煦说话间两位侍从取出两坛酒打开,顿时一股香甜的酒味自亭中蔓延开。
  众女子齐声回答:“然。”身后婢女取出自带食盒中的吃食,很快就堆满了桌榻,侍从也将各人眼前的酒杯斟满了。
  期间,叶琉涟看了一眼云旸,正好和他看着她的眼神对上,立刻移开视线。
  由于之前那一剑,叶琉涟对云旸说不记恨是假的,准备收回视线时却看到云煦饶有兴味地看她,见她看过去对她笑了一笑。
  叶琉涟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虽然云煦要颜值也有颜值,一路的观察中看起来也是阳光开朗,讨的一众女子欢心,可叶琉涟就是对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排斥。
  云煦端起酒杯又道:“大哥今日有事未来,我先替他敬众人一杯。”言毕饮尽,众女子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在座男子皆亦饮尽,侍从上前复斟满。
  叶琉涟放下酒杯这才注意到对面慕暖一直盯着她,不是看而是盯,似乎要把她的脸看出个洞来。她绽开一个淑女式的笑容,慕暖无反应,便心想不会真的认出她了吧,就只见了她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未施粉黛的女装和她化了妆后的男装可是相差很大的,何况那天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然而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在叶琉涟刚刚侧头的时候,慕暖抬头看她的侧面和脑海中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男子亲吻苏子衾时的侧脸竟重合了,而后她越看越觉得像。
  叶琉涟被她盯的心里毛毛的,不知何时众人已经开始吟诗作对,听到叶琉清开口,她才回过神来。
  叶琉清中指与拇指摩挲着酒杯嘴角带着不羁的笑,缓缓言道:“酒捎春来香,不及女子笑无双。”好几个女子看到叶琉清扫来的视线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叶兄还真是一如既往,休要再调笑了。”云煦道,“从未在叶兄口中听到几句正经的诗句,不知令妹……”
  云煦尚未说完,慕暖打断道:“不是该我了吗?”
  “哦?表妹往日都言不通诗词,今日如何有了兴致!”云煦一脸很感兴趣的表情。
  “你管我有没有兴致!”慕暖看也不看他就顶了回去。
  四下皆抽气,大概整个东政国就只有慕暖敢如此对皇子说话了,云煦也不介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慕暖直直地盯着叶琉涟一字一句道:“河边柳畔,作男子衫,光天化日,不知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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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都不说了,还是安静写文吧。
  ☆、春风渐渡入帷堂 (7)
  众人一片哗然,她说这话哪还算的上诗句,明显针对叶琉涟。
  叶琉涟也没想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不过当朝并无明文规定女子不得作男衫装扮,有些女子图方便也会着男装做农活或猎射,所以这也算不上什么事。
  “不知我做了何事,让慕姐姐说我不知廉耻?”叶琉涟反问道。
  “你,你对……”慕暖道了两个你字也没说出下文,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亲了苏子衾,那岂不是遂了她的意,只能嫁苏子衾了,可是又不知要如何接话,当下憋气地没过脑子又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刹那间皇子随侍便拥了上来。
  叶琉涟是第二次看她出软剑了,在她手探向腰间的时候就反射性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忘了绿裳跪坐在身后。后退时脚跟抵上绿裳的膝盖,重心一个不稳侧摔倒地,后背受伤的地方正狠狠地撞在了亭杆上。
  叶琉涟闷哼一声,卧倒在地,背后的伤口处一阵剧痛,瞬间冷汗连连,疼的她话都说不出了。叶琉清忙去扶起她,见到她背后透出些许红渍登时一惊。
  慕时内心矛盾又气极,何况她原本性格就易冲动,忘了在一般场合不得在皇子面前亮兵器的规定,又看到叶琉涟只是撞了下栏杆就倒在地上疼的不行的样子,只觉心里委屈的很,恨恨地把手里的软剑一摔。
  云煦摆摆手示意随侍撤下去。
  云旸已不知何时起身到了叶琉涟身后道:“叶兄,我与你一同送她回去。”肯定而非询问的语气。
  叶琉清闻言看了他一眼,想起之前在青楼之事,大抵明白了一些。对着二皇子云煦歉意一揖,打横抱起叶琉涟先行离开了。
  云煦见状忙圆场,让慕暖先坐下:“你这性子可真得改改了,看把人吓的,再这样下去谁还敢娶你了。”
  慕暖这时才冷静了些,自知事情闹大了,低下头沉默不语。
  “好了好了,玩闹而已,大家继续吧。”云煦虽是如此说,那些深处闺阁的女子们哪见过这场面,一个个都不复来时的欢欣了。
  蔺孤容端坐原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沈秋灵看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许久,半晌才收回目光。
  叶琉清轻功不济,云旸便带着叶琉涟先回了叶府。管家看见云旸带着叶琉涟回府时一脸的惊异,忙跪下:“见过三皇子。”
  云旸道:“起来吧。”语罢就扶着叶琉涟径自进去了,这时叶琉涟已经没大碍,本来就只是皮肉伤而已,刚刚撞的重了些,许是原来的伤口又撕裂了。
  “欸,我没事了,你不用扶着我了。”叶琉涟和他挪开一段距离。
  “误伤你之事,我很抱歉。”云旸歉意道,那日他与叶琉清私下密谈,只觉房顶有人并不知她身份。
  “唔,算了,是我爬屋顶不对在先。”要真说起来,叶琉涟也确实不对在先,只是对当时他甩袖就走的态度不满才记恨了些。
  “三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说话间叶御史迎了出来。
  “御史快快起身。”看得出云旸对父亲的态度十分恭敬。
  这时叶御史也看到叶琉涟身后的斑斑血迹:“丫头你这……不是闯了什么祸吧,三皇子,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同她计较了。”
  “受伤的明明是我好吧。”叶琉涟有气无力地翻白眼,什么都没说就认定是她闯祸。
  “并非如此,是我曾误伤令爱,还望御史莫要怪罪。”云旸道。
  “没事没事小伤而已,我先回去了,你们聊吧。”叶琉涟想起父亲和云旸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个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拜访叶府,想必二人有很多事要商谈,于是对他们摆了摆手就走了。
  云旸自己出的手自然知道没什么大碍,只伤了皮肉,而且他来此确是也想借机同叶御史商议些事情,叶琉涟一路都没有因为伤痛而矫情,此时还善解人意地这般说,顿时对她心生好感,但也只是好感而已。
  街道上,叶琉清慢吞吞地走着,绿裳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等她反应过来,二人已经进了醉仙楼。
  “公子,我们不是回府吗。”绿裳问道。
  叶琉清往楼梯上迈的步子一停,回过头答道:“本公子肚子饿了,刚刚佳肴都没尝到,先吃饭再说。”
  “可是小姐还伤着呢。”绿裳一脸的焦急。
  叶琉清继续迈步上楼:“她伤的如何你清楚,我也清楚,上来。”
  绿裳看看门口看看叶琉清,只好跟上去了。
  天字一号房是叶琉清专用的房间,此时叶琉清正享用着桌上的糕点,绿裳局促地站在一边。
  “一起?”叶琉清咬了一口细嚼了咽下去才慢悠悠问道。
  绿裳忙垂下头:“奴婢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叶琉清冷哼一声放下筷子,斜眺着她。
  “奴婢不知公子何意。”绿裳跪下回答略带困惑。
  叶琉清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她:“你说不知,难道大前日在我门口听偷听的不是你?为何妹妹出一次门那么巧就遇上了你还领回了府,你是受了何人指使,嗯?”
  绿裳跪在地上,叶琉清两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绿裳不卑不亢地迎上叶琉清的视线:“奴婢不知你说的偷听是何意,那日与小姐分开后奴婢就回房了,公子若不相信,奴婢也没有办法,小姐对奴婢有大恩,奴婢发誓绝对不会做出有害你们的事!”
  叶琉清看着她的眼睛,清澈而坚定,不像在说谎。正欲开口突然顿了一下,手拂过绿裳的耳边,问道:“你不曾开过耳洞吗?”
  “不曾。”
  叶琉清脑中突然拂过他看到的画面,那个婢女像是戴了耳饰的,仔细想想又不确定,便道:“最好是这样,你切先起来吧。”
  绿裳一愣,没想到他态度转变的这么快,见叶琉清已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般,倒了一杯茶慢慢喝起来。
  不知不觉间夕阳已晕红了半边天。
  叶府。
  “叶小姐并无大碍,未有伤及筋骨,只是今日重撞到旧伤,伤口复裂,按时敷药很快就能痊愈。”
  叶御史和云旸坐在正堂,听到大夫回诊,叶御史道:“小女本顽劣,三皇子不怪罪她冲撞了您,还亲自送她回来,臣已是感激不尽了。”
  “御史哪里的话,是我错在先。”云旸回道,“既然令千金已无大碍,我便放心了。”
  随后同大夫一起离开,转角处云旸似乎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叶御史站在门口目送他,眼神深邃道不清情绪。
  叶府东院。
  “姨娘,你就别哭了。”
  “涟儿,你不懂,我爹娶我时还没有你娘,他也只是个穷酸书生,我跟了他到现在。”王氏用帕子抹抹泪,“你娘也就罢了,毕竟是当年的长安第一美女,我也比不过,况且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为叶家添个一儿半女的,叶御史还待我如初,我也该知足了的,可是,可是……”
  叶琉涟看着她满脸泪痕心里不是滋味,其实多年来她和娘亲还不如与姨娘的关系好,娘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对她和哥哥虽好,但总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似的。有什么私房话她还是比较喜欢同姨娘说,遂与姨娘更亲近。
  “人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还真不是假的。据说你爹这回要娶进的两房小妾长的都如花似玉,才二十出头,这来了以后不知道会是何光景,唉……”王氏最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叶琉涟知道她并不是瞎担心,这个朝代女子没孩子,就是任人欺负的份,也就她娘那淡泊的性子,和姨娘两人相处的倒的不错的。
  叶琉涟拍拍她的背道:“姨娘不怕,有我罩着他们不敢欺负你的。”
  王氏欣慰道:“姨娘算没白疼你,不过你终归要嫁人的,姨娘的路还是得自己走,但有你这番话姨娘也是暖了心的。”
  “姨娘……”叶琉涟拖长音窝在她怀里撒娇,“等我找个厉害的夫婿,嫁了也没人敢欺负你的。”
  “好好。”王氏脸上尚挂着泪痕,此时笑的却是十分幸福,手下护着她背后,“你且小心些,别又动到了伤处。”
  “咳。”一声咳嗽从门口传来,二人才分开。
  “爹。”
  “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同丫头讲。”叶御史道。
  王氏应声欠身离开。
  “我终是亏欠她的。”叶御史叹息,坐到榻边道,“你已经听清儿说了吗。”
  叶琉涟点点头。
  叶御史道:“这两个妾是皇帝赐给我的,我不得不接受,以后她们若是有欺负你姨娘的地方,我也不能真拿她们怎样,你多多帮衬着你姨娘些。”
  “可是爹,明明除了我们和哥哥谁也没告诉,怎么姨娘就知道了呢。”一想起叶府有内奸叶琉涟这心里就不踏实,皇上又要赐两个女子来,莫不是要监督父亲!
  叶御史冷笑:“何止是你姨娘知道了,整个叶府的人都知道了,我想探查源头,众人七嘴八舌的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