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凌蔚挑眉:“太子为一国储君,太宠并不是一件好事。陛下和娘娘应该也明白的。”
  黎膺道:“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皇兄……之前做太子的时候很哭,待他有了太子后,自然就不愿意太子太辛苦。抛去身份不提,皇兄和皇嫂,也不过是普通的父母。”
  可他们不是普通的父母啊。凌蔚心道。
  多少太子,都是栽在了“普通的父母”手中?在太子年少时,帝后作为普通的父母宠溺无度;待太子长大了也长歪了的时候,普通的父母就该为身份让路,若是这时候皇后去世或者失宠了,太子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
  纵观史书,这种例子比比皆是。贤明的君王不一定能养出贤明的继位者,即使大部分时候,太子都能安然继位,但继位之后也不一定是好皇帝。
  比如周朝成康之治后紧接着就是昭穆时代的衰,汉朝宣帝中兴之后其继任者汉元帝柔仁无能,三国刘禅更是虎父犬子的杰出代表,即使有诸葛亮的孜孜教诲,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后面几个朝代更不用说真是代代都能诠释皇帝不会教儿子的真理。唐太宗和长孙皇后可是千古明君贤后,而他们的儿子李承乾,只能让人长叹一口气;明太祖是个千古狠人,其亲自教导的皇太孙朱允炆却优柔寡断。
  说起来,凌蔚还要庆幸小胖子在帝后如此宠溺下,还没长歪。其熊的程度,也就是普通富人家的娇宠孩子而已。而且小胖子听得进劝,会反思自身,三观基本比较正常,学东西也快。在几乎没人教导,只有一味宠溺的背景下,小胖子长成这样,真的只能说帝后的基因好。
  但再这么宠下去,就算太子之位不会动摇,但当他继位之后,这大晏王朝的盛世之景能不能维持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凌蔚觉得,若自己真的上了贼船(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差不多一只脚已经踏上去了),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皇兄一向……比较宠。我也是皇兄带大的。”黎膺小声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最艰难的时候,皇兄即便饿着肚子,也要先让我吃饱。”
  凌蔚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等等,陛下之前是太子吧?你也是皇子吧?”
  怎么听起来不像是皇后嫡子过的生活,倒像是贫苦人家?还吃不饱?普通小康家庭的嫡子,也不会吃不饱吧?
  “瑾堂经常进宫,多了解一下前朝之事,知道些忌讳,还是必要的。”黎膺提醒道。
  前朝旧事?黎膺所说的前朝肯定不是指前一个朝代,而是先帝之事吧?凌蔚绞尽脑汁想着,能有什么旧事?好吧,他确实没怎么关注。
  可都是宫廷旧事了,他问谁?老师会说吗?老师应该知道吧?唉,要是公主娘回来了,问公主娘是最好的。要不问大哥?大哥应该知道吧?
  黎膺似乎并不想多说,两人一起用完了晚饭,黎膺又和凌蔚一起看了一会儿书之后,才回到自己府中。
  ……第二天由于皇帝带着一家人去京城郊外某座别宫避暑,凌蔚难得有一个小长假。
  他想起前一天黎膺所说的事,便驱车去了赵府,想询问一下老师是否知道加开恩科的事,外带旁敲侧击一下先帝之事。
  “你倒是消息灵通。”赵昭似笑非笑,“确有此事,估摸下次上朝就能确定下来。你可知是谁提出的吗?”
  “老师你?”凌蔚实在想不出其他的人。
  “要是我提出的,待你高中,岂不是有人说我徇私。”赵昭拿着扇子敲了凌蔚一下,“是于侍郎提出,先帝时因战事,曾停了几次科举,耽误了许多学子。如今去年北疆大胜,刚又传来东南大胜,应大赦天下并加开恩科,以示与民同乐,普天同庆。”
  凌蔚愣了一下:“我还以为和我有关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赵昭对着凌蔚又是一下:“当然是为了你。”
  “可是我并不认识于侍郎。”
  “蠢得你!”赵昭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凌蔚一眼,“于学国的事是不是你求的情?为此还被罚跪?《三字经》和《千字文》是不是你写的?皇上和于美芝一同作序,皇家对于家不满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估计于美芝也以为这是你的提议。”
  “所以说,于侍郎这是……还人情?”凌蔚好奇道,“于侍郎不是……很正直?”
  “正直是正直,但是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不然能当上礼部侍郎?”赵昭冷哼,“你帮了他家这么大的忙,这样就想把人情还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凌蔚冷汗。其实根本没帮过忙好吧?什么下跪啊、求情啊,根本没有的事。《三字经》和《千字文》的作序者也不是自己提出来的,怎么就归功于自己了呢?说起来,都是皇上施恩,结果他捡了便宜。
  当然,就算白捡便宜,他也不会推脱。推脱就是傻子。
  “好了,恩科这事十拿九稳了,从今天起,老夫出题,你破题作文,每天五篇!”赵昭严肃道。
  凌蔚摸摸鼻子。每天两篇变成了每天五篇。得,反正字数不多。
  “那个,老师,我还有事问。”凌蔚小心翼翼道。
  “什么事?”赵昭狐疑道。
  “昨儿个秦王殿下对我说,我经常入宫,找人询问一下,前朝,咳咳,旧事比较好。”
  “前朝?”赵昭问道,“什么前朝?”
  “就是……当今圣上,还在当太子的时候……”凌蔚眨巴眨巴眼睛,“我屋里长辈不在,只能问老师了。若老师不好说,我再写信询问母亲。只是写信……一来一往,时间就有些长了。”
  “这个啊。”赵昭捋捋胡须,“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先皇后早逝,先帝宠爱奸妃,差点乱了纲常。当今圣上外平兵乱,内护幼弟,甚是辛苦。你只要记住,一切以当今圣上之意为主,远离魏家和……汉王、平昌公主一家即可。若有人提起,你也要知道自己的态度。”
  魏家?这个凌蔚倒是听说过,这也是勋贵之家,其女为前朝末代皇帝宠妃,后入了先帝的后宫,任贵妃,有一子一女,正是汉王和平昌公主。
  乱了纲常?难道是指废嫡立庶?或许,先帝还有想立魏贵妃为后的心思?先皇后早逝,先帝又有宠妃,这太子无论是能干不能干,地位都岌岌可危。历史上为了宠妃废太子的事还不少见?那些太子被罗织各种即使从史书中读来,都觉得荒谬的罪名,甚至连罪名都没有,之后下场更是凄惨无比。
  凌蔚只知道当今皇上从太子一路走来,应该是顺顺当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
  他决定以后多留心一下那汉王和平昌公主的事。虽说皇上地位稳当,但既然黎膺提出来了,那就是还有什么幺蛾子没能处理完。
  “你也不用多想,只要一心一意跟着皇上,就没有问题。”赵昭道。
  凌蔚道:“明白明白,我一颗红心向着当今皇上,绝不偏移!”
  赵昭无语的看着凌蔚。这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错,但怎么听起来就是这么不对劲呢?于是他再次上手,用扇子敲了敲凌蔚的脑袋。反正他是老师,可以随便敲,想没想明白都可以敲嘛。
  ……皇帝陛下这一避暑,就走了十来天。不过这段时间政事也没有停歇。虽说没有上朝,但常召官员上避暑山庄议事。待回宫之后重新上朝,那开恩科的事就定了下来,京城学子欢呼雀跃,摩拳擦掌,似乎个个都有希望考上似的。
  大晏朝的恩科和一些朝代所开的那种纯粹施恩,只要会试通过,殿试就必中的恩科不同。大晏朝的恩科只在于不按照三年一考的时间,多开一次考试而已,其他规矩和平常科举并无不同,所以恩科进士和平常进士也并无不同。
  说白了,只是加考一次而已,并不会放水。
  按照圣旨上写的,今年就要加开秋闱,明年春闱。而下一次科举考试,则仍然是往常时间,不做改变。即秋闱在一年后,春闱在两年后。
  这几年,估计是学子们的欢喜年了。
  皇帝加开恩科,凌蔚的事只是导火索,其重要原因,还是现在的大臣有前朝的、有先帝的,皇帝自然想一并换掉。而科举取士,培养一大批忠于当今皇帝的官员,再调教几年,正好补上缺口。
  凌蔚肯定是要参加今年的秋闱的。距离秋闱也没有几个月了,他现在正在被赵昭的魔鬼训练套餐折磨着,什么偏题怪题都见识过了。也还好他过目不忘,无论那题再偏,都能记忆中搜寻到其出处,所以并不算多难。
  赵昭见偏题怪题对于凌蔚而言并不算问题,便开始要求其卷面的整洁和文字的正确,只要有一处错误,就立即重写。让凌蔚神经高度紧张,下笔时条件反射的精神集中,下笔速度也越发的快。
  凌蔚从未间断练字。因在现代时,他便临摹的瘦金体的字帖。虽不敢说得其骨髓,但也算是像模像样。用毛笔后临摹众多字帖,在练好文字骨架之后,凌蔚放开字帖所写的字体,也是他已经习惯的瘦金体。不知道是不是所用书写工具的不同,也不知是不是所花的功夫的不同,凌蔚的字终于有了几分神韵。赵昭也赞叹不已。并说若再过些时日,其字体大成,说不得能成为书法大师。
  书法大师什么凌蔚暂时不想,只是瘦金体作为楷书的一种,用于科举最大的好处就是字体工整清楚,考官看着也不费劲。
  在科举时,哪怕草书写得再好,也不会有傻子用草书答卷。
  在大晏朝,字的好坏也会影响考官的判断,并不像明清时期那样,要求千篇一律、毫无个性的台阁体。赵昭见凌蔚诗词无问题,策论也无问题,想了想,也就只有书法是短处了。
  于是其他考生在绞尽脑汁作诗作文时,凌蔚却在加大劲儿的练字。这在考生中,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件事被赵圭传了出去。与这个趣闻传出去的,还有凌蔚在状元楼所写的那三首诗词。
  凌蔚那三首诗词已经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并被谱成曲子传唱,朝着京城之外传播。只这三首诗词,凌蔚已经被冠以了善诗词之名。
  普通读书人能有一首诗词传世就已经算作难得,凌蔚这三首诗词都被各学问大家赞赏,说有传世之风。凌蔚诗词之名,不远播都不成。
  凌蔚的老师赵昭也善诗词,但其情之所至,感有所发,最厌恶无病呻吟。因此有着不愿斗诗也不愿联诗的怪癖。最先见赵昭如此,有不少人说赵昭假清高,或者自卑才华。后来赵昭名望越来越高,流传的诗词佳作也越来越多,才让那些人闭上嘴。
  而现在,虽说斗诗联诗仍旧是宴会上读书人娱乐之一,但也都公认斗诗联诗只是娱乐,除非正好情景交融,不然做出好诗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凌蔚师承赵昭,有赵昭的怪癖打头,他说他也不会斗诗联诗,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他可是赵昭的关门弟子,关门弟子向来是收徒者最满意的人。凌蔚和赵昭怪癖类似,在很多人看来,那是理所当然。
  只是凌蔚临近科举,不练诗不练文,反而去练字的做法还是让一些读书人很是不舒服。说凌蔚狂妄自大的人也不少。不过也有人苦笑,这学生学什么,那是老师决定的。让凌蔚练字,也是赵祭酒的主意,哪是凌蔚狂妄?若说狂妄,那也是赵祭酒狂妄。
  后来后一种说法变成了主流,特别是一些学生在听其老师嘟囔之后。似乎是赵祭酒不止是让凌蔚专心练字,还经常跑到老友或者宿敌那里去晃悠,嚷嚷“我让我学生好好准备科举专心练字,你学生呢”之类极其欠扁的话,让其他人好一阵恼怒。
  而赵祭酒本身在学问界的地位就非常高,他的话也被很多人认为准则。并且他的学生,几乎没有掉出二甲前三的。赵圭这成绩,只能算是中等。所以赵祭酒不只是学问大家,还是一个很好的老师。甚至被他教导而没有收徒的人,科举也都是一次性过。这在科举中,也十分难得。
  有多少考生头发苍白,连童生都考不上?
  因此赵祭酒的话,就被别人奉为真理。说凌蔚狂妄的人少了,视凌蔚为劲敌的人则多了。
  特别是在状元楼被凌蔚落了颜面的谢霖安。上一次他卧病错过会试,打造好的声势浩大的局面瞬间泡了汤。这一次开恩科,他可是卯足了劲儿,要在明年春闱中拔得头筹。
  他还挺得意。上一届人才辈出,但这一届恩科,至少在京城中,难以有才华和他匹敌的,就算京城之外有黑马杀出,自己抱住前三甲的位置也是妥妥的。若是得了探花,就是和刘祺等同;若是得了榜眼或者状元,岂不是就超过刘祺了?
  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准自己运气真的好。
  但是他还没得意多久,凌蔚的名声就传了出来,而且因为他状元楼的失利,明明只是个童生,声望比他这个举人还高。甚至每当有人说谢霖安多厉害多有才华的时候,十有八九会加一句,那凌蔚,可是比谢霖安更厉害,至少在诗词方面,谢霖安无法与之相比。然后就是状元楼之事,传闻越来越广。
  偏偏赵圭和刘祺不要脸不知耻,每当有人问起凌蔚,都连连称自己“多不如也”,刘祺甚至道,“若赵祭酒未收瑾堂为徒,则其必为某小师弟”。
  刘祺敢说这种话,那肯定是于侍郎肯定了的。
  于诤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和赵昭差不多,甚至不比于学国差。当然,若比起教书育人,那于诤和赵昭就超过于学国太多,于学国至今未能教出一个得用的学生。连于诤都肯定了凌蔚,那更加显出凌蔚的不凡。
  而“不凡”的凌蔚则满心无奈。怎么他就被架起来烤了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好吧,其实这也没多大关系,只要他能高中……咳咳,三元及第,那名望不但会稳定下来,还会更胜一筹,说不得刚得到状元,就能被人奉为大家。
  但是关键是他得三元及第啊!都被架的这么高了,他甚至连考第二都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这种局面肯定是人为操纵的,这到底是哪个混蛋的主意?!
  (黎隶鼻子一痒:“阿嚏!这大热天的,朕难道还能感染风寒?”)
  第三十三章 在考场上做饭的凌蔚
  凌蔚呼哧呼哧的练字(?)备考,忽然有一天被他老师询问,是想被举荐进国子监成为监生后再报名参加秋闱,还是下场考一场院试,得了生员资格再去。
  凌蔚一愣,他都忘记自己只通过了童试前两场,还没获得生员资格了。
  前面说过了,在童试中,未满十五岁称幼童,只考默诵经义即可。但凌蔚年龄不凑巧,考完前两场之后,发现下一场院试碰巧自己过了十五岁,要考其他内容了。
  这也不怪凌蔚,他对自己的生日向来记不太清楚。记得清楚地公主娘又走了,他那时候和大哥不睦,大哥也自然没想起他的生日,所以待知道恰巧错过时间的时候,被他老师好一顿抽。
  因着凌蔚其他内容没备考,为了保险起见,赵昭就让其缓一年再考。
  作为他赵昭的学生,即使是院试,也得考个好成绩。别说低空飞过,中空飞过都不成。
  今年加开恩科,但院试每年都有,凌蔚参加完院试之后再参加秋闱也不迟。即使不参加院试,他也可以进国子监。
  虽说赵昭更希望凌蔚挨个儿的考,但也知道皇帝陛下把凌蔚架在了火上,不算殿试,院试秋闱春闱连考三次,就是三次都得取得第一,那压力实在是太大。若是进了国子监,取得监生资格后可以直接参加会试,少了两次考试,也少了许多压力。
  省下考试的时间,还能多复习……咳咳,多练一段时间的字。
  黎膺也劝说凌蔚进国子监,这样考试压力会小很多。
  不过凌蔚还是决定去考考。
  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考霸,在学校的时候就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中考高考四六级还有考研,他经历了这么多考试,得出的经验就是,甭管平时学的好不好,临场发挥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所以有人平时成绩尚可,一到大考就总是比平时成绩好;有的人却平时考试都拿第一,到大考就蔫了。
  凌蔚虽说不上是考试型选手,但抗考能力也不错的。
  这临场发挥,除了运气因素之外,最重要的是抗压能力。没看许多考生都是压力过大,考场发挥失利?更别说古代这种决定一生的考试,很多考生在考场上就直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