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她瞪着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古道一,笑道:“摇光真人,我是长月的姐姐顾长乐,不知我妹妹她最近还好吧?”
  古道一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她。
  他站在太阳下头,逆着光,带着半边面具,露出的轮廓似乎有种神秘的美感,仿佛一阵不可触摸的烟雾。
  顾长乐原本以为他只是俊逸而已,不想竟是这般好看,当下便愣了愣神。
  而他的眸光淡淡,不像欧阳靖堂那么柔软,亦不像暮云埃那么冷漠,他看着她,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表面上风平浪静,里头却似乎藏着说不出的情怀。
  她的脸庞微微泛红,正欲开口说话,却听他道:“浩然派什么时候没有规矩了?”
  顾长乐顿时讶然,这话是在怪她没有行礼?
  不过这有什么?
  不是所有人第一次看到她就对她有好感的,她赶忙认错地低着头,俯身行了个礼,道:“是弟子莽撞了,因为见到真人很开心,所以一时没忍住。”
  古道一也不废话,直接问:“何事?”
  顾长乐复又抬起头,笑吟吟地道:“弟子就是想来问问妹妹她好不好。”
  古道一点了点头,道:“你和她关系很好?”
  顾长乐见古道一愿意和她说话,心里喊了声有希望,便道:“当然了,我们是姐妹啊。”
  哪知古道一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问:“她不是害你的神兽残废,而且抢了你的机缘么?你竟然不讨厌她?饶是本座被夺了东西也会心怀记恨,你一个筑基初期弟子便能够有如此广博的胸怀?莫不是说本座连你也不如?”
  “啊?”顾长乐原本以为他会因为而对自己有那么一丝好感,却不想他竟然这么说,当下愣住,连忙摇头:“不,不是,弟子……”
  古道一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她抢了你的东西你何以还说与她关系不错?莫不是你本来就喜欢被人抢东西?”
  顾长乐自来都是被宠惯了的,整个浩然派,几乎所有男修看到她都会露出几分柔和之色,如今哪里忍得下古道一的冷嘲热讽?
  她脸庞涨得通红,心里又气愤又委屈,险些哭了出来。
  古道一也不理她,随手一招,御起紫色仙剑破空而起。
  长空之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紫痕,还有一道淡淡的声音,“以后莫要拿阿月说事儿,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旁边便有女修嗤笑出声。
  “呦呦呦,我们顾仙子这是怎么了?你的魅力去哪里了?”
  “便是尾峰真人都瞧不上你了么?呵呵,太有意思了。”
  那些女修原本就不喜欢顾长乐,有的女修甚至被她抢过道侣,更是对她恨之入骨。
  先前见她与古道一说话,大家都是习以为常,毕竟她就是喜欢勾搭男修,只不想这古道一与旁的男修不同,不仅不温言温语与她说话,甚至还出言嘲讽,咄咄逼人。
  她们难得见到她吃瘪,哪里会错过嘲笑的机会?
  顾长乐羞愤不已,狠狠地看了周围的女修一眼,转身往幻桥上奔去。
  好你个顾长月,好你个摇光峰,都等着去死吧。
  她蓦然想起母亲这次的谋划,又想到顾长月悲催的结局,原本眼中还含着泪,此番竟又笑了出来,这模样似笑非笑,一脸扭曲,哪里还有半分天真单纯?
  且说古道一原本心情颇好,见到顾长乐之后,便多了几分凝重。
  顾长乐的气运太好。
  气运这种东西看不到摸不到,但是在修仙途中行了好几百年,他哪里能够感觉不到?
  即便顾长乐的气运有衰败之象,可是依然在众多修士之中居于首位,简直是天道不容。
  也难怪上次一线天峰谷的事情,就算由刑法总堂亲自审查,她依旧躲过了一劫,其间除了白莫言的坚持,剩下的便是她的气运。
  还记得当时刑法总堂在一线天峰谷中搜查线索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吹得尘埃飞扬,再多的线索都被这风给吹断了。
  要知道,一线天峰谷平时是不刮这种风的。
  气运啊气运。
  气运有时候甚至能够改变已成的定局,任谁也阻挡不了。
  如此,对阿月倒是不太有利。
  古道一抬头望着天空,思索了一阵,似乎想到了什么,加速飞往摇光大殿。
  大殿之中,顾长月也才将将回来不久,此番正与木纾趴在案几上,看三师伯崔二娘画画。
  崔二娘统共拿了十三副画轴过来,每一副中间都夹了画纸,其中十二副被堆放在旁边,还有一副被展开铺在案几上。
  她现在正手执毛笔,比照着一张画像,在上面描画。
  那张画像之上,一个绿衣女子浅笑盈盈,不是旁人,正是古道一方才见过的顾长乐。
  古道一进来的时候,崔二娘刚刚准备点上眼睛。
  古道一抬手阻止道:“师姐等等,莫画顾长乐,画木纾。”
  崔二娘被打断,抬起头来,问:“为何?”
  古道一道:“此人气运太好,阿月本身则气运一般,绝对不能直接与她对碰,画木纾稳妥一些。”
  顾长月闻言,点了点头。
  巨龙秘府之中拿取二层塔,她虽然与顾长乐有所接触,但是真正与顾长乐面对面较量的却是紫灵儿,由此她才能够从中间得到自己的契机。
  而她与顾长乐之间除了打些嘴仗,耍些小伎俩而外,似乎还没有真正对碰过,不过前世的教训告诉她,但凡是相关机缘以及生死的事情,她都惹不起顾长乐。
  原本他们打算将柳氏传给嗜血老怪的她的画像直接改成顾长乐,现下想想,顾长乐气运即便有下滑趋势,但总归还在,谁能想得到中间会不会出什么差错,画木纾倒是稳妥。
  木纾的画像,却用顾长月的生辰八字,到时候那些王八蛋指着木纾说她就是顾长月,这谎言倒是不识自破。
  顾长月顿时觉得,师尊果真周到…
  第99章 死镇
  接下来的日子,顾长月最主要的事情除了日复一日的修炼,便是等待静君真人的消息。
  半个多月时间一晃而过,当她再次从地下城一间魂室之中出来,并从练气十层大圆满境界突破至了练气十一层境界的时候,静君真人的传讯也就施施然地飞抵了她的手中。
  是日,天朗气清,摇光大殿高啄的棱角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大殿之中,摇光峰众人难得地齐聚一堂。
  古道一依旧坐在首位之上,接下来依次是云中隐、叶翩跹、崔二娘、沉曦、木纾、顾长月…小师叔叶释寒呆在大殿中最为阴暗的角落,一根柱子挡住照射进来的阳光,同时挡住他大半个身影,无声无息仿若安静的鬼魅。
  古道一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依次扫过,最后又慢慢收回,看着自己手中的符纸。
  符纸被他捏成了一团,露在外面的一角写了方方正正的三个大字——刘产婆。
  刘产婆,临海城有名的接生婆,因为懂得一点修为,而且手法老道的缘故,被誉为城内的金牌接生婆,据说但凡城中世家夫人产子,第一个请的就是她。
  而她也凭借这一点,也是赚取了不少丰厚的酬劳。
  顾长乐和顾长月曾经都是由她接生。
  果然,她就是那个可以证明顾长月出生的人。
  古道一随手捏了个法决,将符纸烧化,随后语气平平地道:“这个刘产婆原本在临海城进行她的营生,可巧两个月前收了菜市场卖豆腐的女人做了干女儿,之后便没再替人接生,而是回了乡下,买了一处宅子养老,还置办了几亩良田。”
  “菜市场卖豆腐的女人和顾家有什么关系?”叶翩跹捻了胸前垂下的发丝,细声细气,直截了当地问。
  古道一道:“女人的妹妹是顾府的粗使丫鬟,不过柳氏身边的贴身丫鬟小蕖对其有恩。”
  这兜兜转转,一弯一拐倒是慎密地很。
  无缘无故地,谁会想到一个产婆收一个卖豆腐的女人做干女儿,其间竟然还隐藏着天大的阴谋?
  众人闻言,皆是明了地点了点头。
  还是叶翩跹道:“这么说来,那就是要去临海城,阿月的家乡便是临海城,倒也熟悉。”
  事实上,在此之前,鬼策师刑无悔又算上过一卦,说此次行动没有人比顾长月更加适合,究其原因,自然是时机未到,鬼策不可泄露,但刑无悔之所以这么说,必定有他的道理。
  故而现下这么多人聚集此处,倒不是来听那刘产婆与顾家的关系,而是因为顾长月将要下山,去往临海城一趟。
  这对于顾长月来说很是正常,她自己的事情自然当然应该由她自己去处理,什么都依靠旁人对她来说有害无利,无论如何,这厢出去一趟,权当做是一场历练,兴许路上还能遇到属于她的机缘。
  古道一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道:“阿月,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将刘产婆那里的画像换掉,你能做到么?”
  他随手一挥,拿出六个画卷。
  这六个画卷的画轴都会万象之阵,是由崔二娘亲自刻模,上头的画像也是崔二娘亲自所作,竟是和嗜血老怪那里截获的那七章一模一样,仿佛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顾长月见古道一将画卷递过来,平静地上前接过,道:“师尊放心,弟子一定谨慎完成。”
  古道一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叶翩跹却主动站起来,拿了个白玉瓶子递给顾长月,“这是阴阳瓶,一侧装了三颗精品回灵丹,一侧则是雾气弹,若是遇到什么不测……”
  话到此处便被云中隐粗声粗气地打断,“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不测?疯了吧你?呸呸……”
  他连唾了几下,直接忽略叶翩跹不满而恼怒的神情,转而看向顾长月,露出一副笑脸,很不着调地递给她一颗大黑丸子,呵呵道:“月月,记得师伯教你的心之境,这个东西你收着,等下了山后才拿出来。”
  顾长月笑了笑,伸手拿过叶翩跹递来的瓶子,小心翼翼地放进纳戒之中道:“多谢二师伯。”
  然后看向云中隐:“大师伯放心,弟子记得。”
  同时伸手接过那大黑丸子,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这大黑丸子极为粗糙,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云中隐却只是嘿嘿地笑着,端端正正地坐在一侧,倒是一反常态,并没有趁机拍一拍顾长月的肩膀,亦或是捏捏她的脸蛋。
  便是在场众人都觉察出了异常,不由多看他两眼。
  这人难得老实一回,但是老实起来之后却叫人更不放心。
  顾长月想,到了山下就将这个大黑丸子拿出来,如果有什么异常,直接扔了就是了,因而也就将其收起,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这时,崔二娘已经取出一大一小两件青灰色的粗布袍子递给她,道:“月月来,是三师伯给你织的,看起来虽然粗陋了些,但是这大件的,袖口底下藏着个五行之阵,万一遇到什么危机,也可以利用这个阵法拖延一二。”
  顾长月摸着袍子,布料虽然甚是粗糙,但是她却觉得比绫罗绸缎还要舒服,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有劳三师伯了。”
  崔二娘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最后便是叶释寒冷幽幽地开口,道:“有危险,用阿丁唤阿甲,我会立刻来接你,口决你知道。”
  顾长月险些就热泪盈眶了,她不就是下个山么?怎的一个二个都这般不放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