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陌奕宗叫来王德才,将儿子交给他。
  五条猎犬围困着龙走月的脚步,她唯有看着王德才将儿子抱回屋。
  他双手环后,信步走到她的面前,黑眸中弥漫着散不开的火焰。
  “你说,什么……孩子?”龙走月明显底气不足。
  陌奕宗今日格外俨然,他设想过见面时的多种状态,或许她会惊讶,又或许他们会拌嘴,甚至她会对自己大打出手。但是像此刻这般踌躇又烦躁,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而映在他黑眸中的美丽容颜,也依旧是那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女人。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关于他们的关系,关于她腹中的孩子。最终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不管花响与夸叶乘风有没有交情,但是这个孩子一定是他陌奕宗的!至于原因,不止是因为夸叶乘风囚禁于天牢,没有作乱的机会,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不相信花响在生下陌弄盏之后,还会以出卖色.相的方式换取任何利益,这是个性的问题!再说深点,就她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眼里能有谁?!
  “既然朕可以轻易找到弄盏,你认为还有什么事是朕不能知晓的吗?”
  龙走月垂眸不语……她昏倒在狐影王的庆典之上,当时流了很多血,因此想必滑胎的消息并不难查。不过,陌奕宗是知晓全部呢,还是只听到个大概?
  “怎么哑巴了?——回答朕!”
  他这一喊,五犬齐声高吠!
  她本来心里就乱,加之狗叫声此起彼伏,根本没法集中精神斟酌问题!
  猝不及防间,苍五扑向她,幸好陌奕宗及时下令制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把你的狗带走行吗?!”
  “你没资格提要求,先回答朕的问题!”
  “没了没了!我吃了堕胎药!我又不想跟你过!为何还要替你生第二个?!”
  “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龙走月竖起三根手指,缓了缓情绪,故作平静地起誓道:“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发誓,真的没了。”
  陌奕宗犹如五雷轰顶,猛地论起手臂,龙走月顿感一阵冷风袭向脸颊,她知晓躲不开,索性选择闭眼接受。
  打吧打吧!反正她也想很抽自己一顿!
  然而,掌风在她的脸前戛然而止,继而在她的眼中握成紧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向身后的影背墙!
  拳头顺着她的脸颊一侧暴戾地擦过去,她僵在原地大口喘息,可以隐隐感到面部传来一丝火辣。
  倏然之间,苍一不知看到什么,对着陌奕宗的背影狂吠。
  龙走月收回神智,闻声侧头,惊见灰色的影壁墙流下一道血痕,再看陌奕宗,他把额头压在手背上,任由鲜血流淌,好似沉浸在不能自已的痛苦之中。
  她不假思索地拉扯他的手臂,却被陌奕宗冷冷地甩到一旁。
  他迈着拖沓的步伐向卧房走去,走到门前,背对着她,长叹一声,疲惫地动动唇,道:“不管你有多恨朕,那是一条孕育在你体内的小生命,你的心,太狠了。”
  哐当一声!门板在她的耳畔重重撞阖。
  她望着那扇布满怒火的木门,努力地睁大发酸的眼眶,想到无辜离世的孩子,憋得眼圈通红。
  ……渐渐地,眼眶已经盛不下沁满瞳眸的泪,泪水缓缓地溢出眼角,一串串地,悄然洒落。
  本不该失去这个孩子,是她的疏忽大意,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惜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等待她下达新指令的属下,她不能在人前展现脆弱的一面,纵使躲在被窝里,身旁还依偎着弄盏,儿子没必要替她分担忧愁。所以在没有抓到夸叶乘石之前,不打破牙齿和血吞又能怎样?!
  她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匆匆地抬起一手紧捂住唇,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哭是懦弱的表现,她真的不想哭,但是听到陌奕宗骂她心狠的时候,一股抑制不住的委屈,涌上心田。
  ……
  屋中,昏暗无光,只能听到三坛酒砸在桌面上的声音。陌奕宗捏着一个白瓷碗走向桌边,鲜血顺着手指滑入空碗。他面无表情地坐下身,一股脑儿撕下三坛酒上的封口。白酒顷刻斟满硕大的酒碗,同时,冲淡碗壁上赤红的鲜血。
  自从登基之后,他便不允许自己酩酊大醉,今夜,一醉方休!
  白酒一碗接一碗地牛饮下肚,想到花响的恨,她的狠,他撂下酒碗,捧起酒坛灌进喉咙。
  ……孩儿,父皇还不知你是皇子还是公主,更不知你是英俊还是可爱,咱爷俩儿或许是没缘分吧……这第二坛酒,自当是父皇为你送行。黄泉路上,莫要害怕,勇敢地向前走,待到再次投胎时,一定要选一个……爹娘恩爱的小家,嗯?
  他趴在桌上,心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前所未有的憋闷。
  ……
  酒气顺着门缝儿飘到院中,苍一机警地直起身,耸了耸鼻子,待确定酒气从何处飘来,它低头咬住龙走月的衣角,对她强拉硬拽。
  龙走月此刻的情绪非常糟糕,完全失去警惕性,任由苍一扯着她的步伐移动。
  苍一用后腿儿轻轻地踢开门,然后用脑瓜将她拱进陌奕宗的卧房。
  屋中漆黑如墨,只有酒气充斥五感。龙走月擦净满脸的泪痕,摸索着方向,点燃一盏油灯。她看到歪在桌上的空酒坛,以及趴伏在桌边的陌奕宗。
  她定了定情绪,走上前,捡起斜躺在桌上的空酒碗,抱起酒坛倒满白酒,扬起脖子,将碗中白酒一饮而尽。
  哐地一声轻响,空酒碗撂回桌边。她一抹嘴,走到铜盆前,浸湿手巾,返回桌边,拉起陌奕宗的手,刚欲帮他擦拭血迹,陌奕宗反感地躲开。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她强压着怒火,反诘道:“我的手怎么脏了?”
  陌奕宗撩起醉醺醺的黑眸,耻笑道:“杀人杀到自己的孩子头上,不脏?”
  龙走月把手巾重重地扔在桌上,真相绕着唇边呼之欲出,但是她警告自己不能讲,因为这是她所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身为帝王,必须无时不刻警惕四方,她却因为敬酒者是孩童便掉以轻心。所以!纵使心存再大的委屈,也没脸说!何况讲出实情又怎样,只会换来陌奕宗更多的羞辱与谩骂,他一定会指着她的鼻子嘲笑道:看吧,这便是你执意潜逃出宫的报应!
  思及此,她沉了沉气,故作平静地开解道:“我也不想,但是这段日子我又中毒又患风寒,即使硬下出来也不会健康。”
  “那你也要先跟我商量一下!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嗯?凭什么?!”
  没人说非生不可!但是刚一出宫便急忙慌地打掉孩子,有必要这般排斥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吗?!
  龙走月语塞,又给自己倒上一碗酒,咕嘟咕嘟猛地吞下肚。
  “你说凭什么?你先认清我们的关系可以吗?!我是被你抓回后宫的俘虏!俘虏!不是自愿嫁入宫门的妃子!我有我的执念与向往,就算你把整个后宫送给我,也不可能让我安于现状!”
  “向往?整个后宫都装不下你?……呵!”他蓦地拍案而起,推出一掌将她压制在墙壁,勃然大怒道,“那你不妨告诉我!在你眼里什么才算大?!难不成你还想当皇帝?!”
  压制她的那只手,正是他受伤的手,他的手背在她眼中呈现出一片血肉模糊。
  她暗自舒口气,不以为意道:“在这天底之下,有不想当皇帝的人吗?既然你可以,为何我不可以?”
  酒劲儿上头,他不自觉地摇晃两下,嗤之以鼻道:“就你?你想跟我比?真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差得远了!”
  他垂下手臂,恍惚着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放声大笑,讥笑道:“你以为你会排兵布阵就能打败陌氏王朝?呵呵,天真,愚蠢,行!蓝鼎玉佩朕送你了,拿出找西域军队吧,朕等着你!”
  话音未落,他一头栽倒在床。
  听闻,龙走月暗自一惊。陌奕宗知晓她怀上二胎,或许是狐影族人走漏了风声,但是知晓蓝鼎玉佩在她手中的人,除了夸叶乘风,只剩下夸叶乘石那个人渣!
  她甩了甩发晕的头,奔到床边,拼命摇晃陌奕宗的身体,急声问道:“夸叶乘石在何处,告诉我,你先别睡快告诉我!”
  然而,陌奕宗似乎已经睡死过去,无论她怎么折腾,他皆是无动于衷。
  龙走月渐渐地感到头重脚轻,倚着床榻,席地而坐,视线也越发模糊,她无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告诉我夸叶乘石在哪……”
  良久,陌奕宗缓慢地翻了个身,在睡梦中抓住她的手,含糊不清地呓语道:“不要恨我,能吗,别恨我……”
  他把她手攥得很紧,她感到指骨隐隐作痛,头也越来越疼,她身子一歪,枕在他的身上,轻盈地动动唇,声若蚊吟。
  “陌奕宗,我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恨你了,这一点也让我感到匪夷所思……”她扯了下嘴角,自嘲一笑,“或许是因为弄盏吧,你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她抚了抚小腹,兴许是酒后的情绪难以控制,她又开始无声的掉泪,拼命地压抑着哭出声的冲动,把头埋在陌奕宗的臂弯里,憋得双肩微微颤抖。
  哭着哭着,就这样睡着了……
  翌日晌午,明媚的阳光射入窗棂,陌奕宗从浑浑噩噩中苏醒过来。
  他蹙起眉,感觉手臂发麻。
  正欲抬起手臂,发现花响面部朝下,扎在他的手肘处。
  “也不怕憋死?”
  他侧过身,抬起另一只手臂,轻易地将她拎上床。
  天气早已转凉,龙走月蜷缩在他的身体一侧,尽量索取温暖。
  陌奕宗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睨着往自己怀里挤的恶婆娘,刚欲愤愤地推远她,只见她自行翻转身体,贴到墙壁那边儿。
  墙壁被西北风吹得冰凉,陌奕宗虽然没觉得屋子冷,但是花响却时不时地打个冷颤,他喟叹一声,将手臂从她头下穿过去,又没好气地揽回怀中。
  棉被整整齐齐地叠在床榻的里侧,他这一抻棉被,才惊觉手背上的伤口。因为拳头撞击墙壁时用力过猛,导致皮开肉绽。
  陌奕宗忍着疼,抖开棉被把她裹严实,然后他又开始来气……果然是个黑心黑肺的恶婆娘,看他喝醉就不能帮他宽衣解带、盖上被子?见他手背伤成这样也不知晓帮他包扎包扎?!
  他正欲翻身下床止血疗伤,一只小手搭在他的胸前,脑瓜儿依偎在他的怀中,紧紧搂住。
  “……”陌奕宗四平八稳地躺回枕边,看看伤势严重的手背,又瞄瞄赖皮赖脸贴在自己胸口前的花响。
  嗯,坏人阴气重,天气又这么冷,少了他这个身强力壮的大暖炉,她肯定得活活冻死,自当他大发善心可怜她吧。
  他拥紧她的脊背,闭上眼,接着睡。睡醒了,再接着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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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手刃杀子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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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5)
  【本章提要】:男皇女帝手刃杀子仇人
  龙走月几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加之昨晚喝上两大碗酒,睡到下午还没醒。
  陌奕宗真怕她睡死过去,摸了摸她的鼻息……哦,有呼吸。
  其实他也是又困又乏,但是上早朝上惯了,到点儿即使不起身也要躺着想点什么……他努力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很清晰,又仿佛什么都没记住。
  只记得,他与花响的第二个孩子,没了。
  爱屋及乌吧?这心里总感觉不舒服。
  这时,王德才悄悄地钻进屋,手中捏着止血化瘀的药膏与绑布。
  他跪在床边,托起圣上的手,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
  昨晚他们的吵架的内容,王德才听得一清二楚,遗留在影壁墙上的血迹仍是清晰可见,但是正因为王德才了解圣上的脾气,所以按耐着焦虑的情绪没有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