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猗苏立即捕捉到了她语气中微妙的转折,追问:“手术前,是否有什么隐情?”
  倪慧芳睨了她一眼,整整衣领便离开了。
  “失败了……”猗苏颓丧地趴了下去,蓦地看见空空的豆浆碗下似乎压了什么东西。
  夜游也注意到了,飞快地抽出来展开,不由笑了:“看来这位护士姐姐面冷心热,早有准备,只不过做做面上功夫罢了。”
  猗苏凑过去一瞧,似乎是从哪里撕下来的一页纸,上头印着“会议记录”的字样。下首第一行会议内容:临床试验中心23床手术方案研讨会。右边标注的日期,正是一年前,那场手术前夕。
  作者有话要说:  杜缜是我很喜欢的角色^▼^
  提问:对连续三章没有戏份这事,君上怎么看?
  伏晏:呵呵。
  猗苏:这笑得比平常还要渗人,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休假的君上
  --临床试验中心23床手术方案研讨会。
  夜游的手指在中间一行划了两划,轻声念道:“对于章主任的ips心肌细胞移植计划,杨彬提出病人体质较弱,发生排异反应或严重并发症可能性较大,建议保守治疗。”
  因为这一张会议记录,事情的全貌也渐渐浮出了水面--专攻ips细胞这项技术的杨彬对章学秉的手术方案提出异议,后者却坚持进行手术,导致病人死亡,进而将责任推卸到杨彬身上。
  可是疑团仍旧重重:为何章学秉要不顾风险坚持己见?医院又是为何对他推卸责任的作态持默许态度、甚至还为他善后将有关人员调离?
  “章学秉身后是否有什么靠山?”猗苏立即提出假设。
  夜游将会议记录小心收起,摸着下巴说:“有可能,但更有可能是有共同利益。”他神清气爽地起身:“昨天晚上好好睡了一觉,感觉真不错。”
  “一直日夜颠倒很辛苦吧?”
  夜游闻言看了猗苏一眼,笑笑地道:“心疼我了?”
  这货敢情一精神就化身情场老手?猗苏白他一眼:“搭档整日睡不醒叫人很困扰。”
  夜游闻言也就嘿嘿两声笑,转开话茬:“接下来就去和麻醉师李锲见面吧。”说着又摆弄了一阵手机。
  “他答应了,说是中午一起吃个饭。”夜游不久就抬起头宣布。见猗苏盯着手机有点发愣,不由笑了:“这东西就是方便。听说九重天都已经有类似的东西,每个神仙一部,真该让伏晏也弄这么一套。”
  “的确是赶得上法宝的存在了。”猗苏深表同意。
  “啊,杜缜来电话了。”夜游又将手机凑到耳边,听了两句面色便严肃起来。“嗯,我们会小心行事,您也暂且按兵不动。”
  猗苏征询地冲夜游抬起眉毛。
  “杜缜说,今天章学秉居然和她旁敲侧击地提起了杨彬的事,似乎在暗示她不要试图追究当年的事。杜缜自觉没有留下痕迹,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走漏的。”夜游搓搓手,“不过她还是拿到了一些要紧资料,说是会送到我们那里。章学秉显然也是被逼急了,才想试探看她查到了哪一步。”
  “会不会……”猗苏心里浮上个猜测,却忍住没说,只和夜游交换了个眼神。
  夜游看了看时间,爽快道:“现在离中午还早,我还要去准备一些东西,不如麻烦你回去一趟,收杜缜的资料。”
  于是猗苏就独自回到住处,一开门,便见着玄关后头的沙发上坐了个人。
  她骇了一跳,轻手轻脚地往后退了一步,歪头往玄关摆的大花瓶旁凑过去,窥了一眼,愈发觉得大约是自己开门的方式不大对头:
  一身现代装束歪在沙发靠垫上的,不是伏晏是谁?
  “谢姑娘不当拾荒的,改做贼了?”猗苏没来得及打退堂鼓,伏晏就一眼撩过来,气定神闲地嘲笑她。
  他这么一揶揄,猗苏原本心里残存的异常也顿时消散开来:比起冷静严肃的冥君,口出恶言、性格刁钻的伏晏要好相处很多。
  “君上还不是改行当入户贼了?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这是学您。”猗苏从玄关后转出来,懒洋洋地靠在客厅书柜旁,姿态倒是比上次见面放松了不少。
  伏晏显然察觉到了她态度的转变,却只挑挑眉毛,将面前茶几上的一个信封递过去:“刚才送来的快递,发件人用的是假名。”
  猗苏接过,扫了一眼上头的假名,不由噗嗤笑了:粗疏。杜缜也真是有趣,取了姓氏“杜绝”之意,嘲笑了一把自己的名字,顺带含沙射影了章学秉对她的目的有所察觉。扯开信封,里头除了一沓会诊记录和一张圆形带孔的不明物体,还夹有一张便条:“我被监视了。能否解决?”
  这是把夜游当秘密组织的头目了么……
  猗苏将这叠东西往桌上一搁,转头问伏晏:“还没问呢,君上怎么来了?”
  “休息。”伏晏起身走到餐桌边,将杜缜寄来的材料拿起翻了翻。
  因为凑近了许多,猗苏才注意到伏晏的眼睑微微发青,面色也显得略白,再仔细一看,似乎人也瘦了些,便不由将材料夺了过去:“既然是休息,就别看了。”
  伏晏下意识想拿拂尘敲她,东西却显然不在手边,便改了手势在她额角弹了一下:“不看的话,谁知道谢姑娘会不会把事情搞砸。”
  弹额头就要比用拂尘敲头要亲昵上太多。
  猗苏捂着额头瞪他,和他目光交汇,滞了一下,在气氛变得难言之前,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故作平静地道:“夜游不是很能干嘛,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他?”
  “但现在谢姑娘可是一个人。”伏晏不紧不慢地道,两指夹起杜缜的便条,在她眼前用力晃了两下,“谢姑娘有没有想过,这位粗疏姑娘为什么会在明知被监视的情况下,还寄出快递?”
  猗苏咬着嘴唇没说话。
  伏晏意气洋洋地抬着下巴,微笑着说:“信不信?如果现在谢姑娘抱着这沓文件独自出门,估计会被人从后头敲晕了抢走东西。不过杜缜显然是想引蛇出洞,让夜游直接解决这个跟踪者,顺便敲山震虎吓一吓章学秉。依我看,她大概根本没把谢姑娘放在眼里。”
  “我还不至于从背后被凡人打晕。”猗苏底气不足地争辩,“还有……你怎么对这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伏晏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显然不准备作答。
  猗苏便干脆掏出手机,摸索着拨通了夜游的电话,几句话将情况交代清楚了。
  “唔……这样啊。”夜游的声音仍然是散漫而镇定,尾音总是上扬,仿佛闭上眼就瞧得见他迷糊里带着狡黠的笑,“刚才杜缜联系我,说找到了关键线索,想立即见一面。干脆就兵分两路,你和伏晏去见麻醉师,我去杜缜那里如何?”
  “诶?你怎么知道他也……”怎么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无所不知,闹得猗苏觉得自己尊严颇为受挫。
  伏晏却直接将手机从猗苏手里取过,简短应答几声后,淡淡道:“还有,杨彬知道杜缜在查他的事之后,态度转变得厉害,说只要让杜缜罢手他就愿意转生。”
  猗苏隐约听见电话那头,夜游兴味盎然地“哦?”了一声,并表态:“看来要好好查查这两个人的关系了呢……总之,李锲那里就拜托你们了,地址我会发过来。”
  “也该去会一会这位李锲先生了,”挂了电话,伏晏斜眼看向猗苏,“次次要劳动本座出马,真的要问谢姑娘收佣金了。连带着上次欠的,连本带利。”
  是谁说自己是来休息的?现在都主动变成干活主力了……又不是她求来的。
  “都说了小的一贫如洗,君上反正克扣着我的俸禄,也算两相扯平。”
  伏晏俯身去穿鞋,口气仍旧高高在上:“先不说我的佣金和谢姑娘所谓的佣金差距有多大,当初都已经说明白了,我可不准备发给谢姑娘俸禄。”
  “不就是那么点小事吗?还值得君上耿耿于怀,到现在还旧事重提?”猗苏强力忍住拿起拖鞋糊对方一脸的冲动,也蹲下身穿鞋。
  伏晏站直了俯视她,不屑地哼了声:“第一次见面就被泼一脸水,谢姑娘还真好意思说这是小事。”
  “啊啊真是小心眼!”猗苏忍无可忍地一跺脚,“君上要是实在跨不过这道坎,也泼我一脸水不就好了!”
  “啧,我可没这个兴趣。”伏晏打开门,靠在门上继续鄙夷猗苏。
  猗苏走出几步,回头送他一个白眼:“总之,要么给我俸禄,要么休再提什么佣金。”
  “不提辞职了?”伏晏关上门,回头笑吟吟地问。
  猗苏心头无端就是一突,她避开对方的目光说:“这次和夜游搭档,让在下察觉到,这份差事也算有点乐趣。”
  “哦?谢姑娘倒是很中意夜游嘛。”伏晏一身轮廓简洁的长外套,走起路来也不似夜游总把手放在兜里,反而爱背着手前行,带得衣裳往后掠起,下巴一如既往微微上昂,倒似步步带风。
  “谁不希望有个省心的搭档?”猗苏推开楼宇的铁门,头也不回地道。
  伏晏闻言侧首盯了猗苏一眼,似乎要说什么,却忽然加紧两步,绕到了她另一侧。
  猗苏莫名其妙地抬眼看他,却猛然发觉这么一来,便是伏晏走在外侧。难道伏晏其实是在护着她?联想到方才他颇耸人听闻的言论,猗苏一下子有点懵。伏晏偶尔转性,实在是消受不起……不过就算明白着问,这厮也决计不会承认的罢?大约会嗤笑着说“不想有个被凡人袭击成功的愚蠢属下毁坏一世英名”云云。
  于是,猗苏决定只做不知,转而谈公事:“依君上之见,事态会如何发展?”
  “会怎样呢?”伏晏却反问她。
  猗苏低下头说出心中的揣测:“那张证人名单有些古怪……我怀疑是里头的人,把有人在查此事的消息透露给了章学秉。至于嫌疑人……倪慧芳和李锲都有嫌疑。我们已经没了在暗处的优势,只能尽快收集完证据正面与章学秉对峙了。”
  “得出推测的证据?”伏晏收敛了神情,缓缓问她,说话的声调让她一瞬有些失神,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又是与记忆里截然不同的沉静,通透的眸色反而显得冷。
  猗苏匆匆垂眼:“只是……直觉。”
  “听好了,”伏晏难得较真起来,面沉似水,“直觉和人心一样,都是最会欺骗的东西。能相信的,只有事实。”
  猗苏愣住没反应过来。缓了一缓,才低声反驳:“可直觉,很多时候真的最接近真相。说教什么的……”
  伏晏看了她一眼,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这不是说教,是经验之谈。”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伏晏加入队伍
  [系统]谢猗苏任命伏晏为队长,分配规则为队长决定
  [队伍]谢猗苏:我什么时候把队长位子让给你了!而且你怎么自说自话就加入队伍了,我都没按同意啊!你个npc又来瞎混什么!
  [队伍]【队长】伏晏:本座乐意。
  [系统]您的好友夜游已掉线
  ☆、第二位证人
  这番对话一出,此前两人之间还算轻松的气氛顿时陷入僵滞。
  猗苏无言地看着脚尖走路,伏晏也维持沉默。
  可方才伏晏说话的神情却像是烙在了脑海里,即便她不转头去看他,仍旧一遍遍浮现在她耳畔;而他低沉而平和的声调后头,更是隐藏着显而易见的秘密。
  伏晏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猗苏很难不联想到某场“意外”上去。她的神思就又有点飘忽起来。
  “地上有钱吗?”伏晏的语气有些淡,但仍然嘲意浓浓。
  “诶?啊……”猗苏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若不是伏晏开口,自己估计就一头撞到一步开外的金属杆子上去了。
  伏晏一脸无语地啧了声:“要是谢姑娘准备一路撞电线杆撞到目的地,也未尝不可,说不定会变聪明一点。”
  猗苏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语句,咬着牙一扭头,加快了步子。
  与李锲约定的地点并不远,走过三条马路便到了。伏晏看着这家餐厅的招牌挑挑眉毛:“看来李锲在私人医院混得如鱼得水。”
  “就因为这家餐厅瞧着便挺昂贵?也有可能是虚荣心作怪。”
  伏晏半抬眼皮撩她一眼:“又是直觉得出的结论?身为被害一方,如果要极力促成章学秉下台,便自然会尽量将自己美化为弱势一方,更好地争取利益,而不会选择这种地方,显示自己的财力。至于其他可能,虽说也不是没有……”他低低地笑了几声。
  猗苏无意与他继续争论,便径自向侍者报上李锲的名字,被领着往里头的雅座而去。李锲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