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唐经纶便说了早上的情形,笑着道:“也没说什么,就照你说的,装的不在意随便说说,老爷要是生气,就说是随口说说的而已……老爷倒是正经想了一会儿,答应了。”
  唐如霜又惊又喜,看着他笑着道:“答应了你竟然还这么镇定?!我可是高兴的很!这可太好了……”她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有了庄子田地,咱们这腰杆都硬一点!”
  唐经纶笑,点头道:“是啊。”说着往榻下蹭,准备穿鞋。
  唐如霜急忙的过来帮他把鞋递过去,坐下榻边低头想一下,也是冷静一下。这也难怪,她刚来就面对很棘手的情况,跟当家的二房院那边关系紧张,手握重权的二太太对她又是各种的小算计不断,唐如霜要什么没什么,心里头肯定空落落的,也极度紧张。
  现在一下子有了田地庄子,能够自己做主,这显然是很让她喜出望外的。但是她迅速的也冷静了下来,尤其是唐经纶的态度,叫她更快的清醒了。
  ☆、第17章 少爷发威
  账本要来了,唐经纶却并不显得特别兴奋,这叫唐如霜也迅速的冷静,甚至都冷静的想到了,拿回来母亲的嫁妆并不算什么,这今后要面对的问题还多着呢!田地庄子的帐是给自己了,但是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能随意指派分配这两样地方出产的东西了。
  还有,田地庄子那边该有总管吧?也该有各个小管事吧?这些人又是谁的人?以前母亲的,还是二太太早已经换了人了?如果是二太太的人,那能老老实实听自己的吗?
  那田地和庄子,到底是怎么经营的?能转化成银钱吗?她以前也没接触过,自然也不知道田地庄子的账目上面到底记的是什么。
  脑子冷静了,瞬间这些问题就浮了上来,这一下连刚刚的喜悦也彻底的消失了。只不过心里头倒是很快的又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账本如果送过来了,赶紧的先把田地庄子的事情弄明白了。还有一件,就是还要继续的跟唐经纶拉近关系,尽量把这个弟弟心里的伤害能抹平了,让他能信任自己。
  看到唐经纶穿好了鞋袜好像好往外走的样子,唐如霜马上问道:“你要去哪里?马上到午时了。”
  唐经纶愣了愣道:“我还得上学去呢,早上伯爷就问了我上学的事。”
  “今天都这会儿了,去了人家也差不多该下学了,明天再去吧。正好如果送过来了账本,咱们一块儿看看。我都不知道田地庄子的,都有什么东西?怎么管着……全都不知道。”唐如霜说的可是实话。
  唐经纶抿着嘴过了一会儿才答应,过去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起来好像无所谓的样子。
  唐如霜心里好笑,叫丫鬟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没想到的是,二太太那边竟然很快就把账本叫丫鬟拿过来了,甚至他们连饭都还没有吃完的时候。
  来的是二太太那边一个大丫鬟,进门就冷着脸福身回禀道:“二太太叫奴婢把西山的账本给大姑娘拿过来,还有两句话二太太叫跟大姑娘说一声,以后西山那边的庄子和田地就交给大姑娘,大姑娘是个能干的人,自然很轻松就能接过去。以前是二太太想的不周到,府里头几百来亩的田地,十来处的庄子,全都是二太太管着,二太太怎么就没想着早把这些东西交给大姑娘!反倒叫大姑娘跑到老爷跟前去要,真真的是白操了这些年的心!大姑娘……”
  唐如霜能听下去,唐经纶却听不下去了,他城府再深却也没必要听一个丫鬟的训话!腾的就站了起来走到了那丫鬟跟前,问到了脸上去:“说完了没有?你们二太太还说什么了?要不要我给你搬把椅子过来,你坐着慢慢说?”
  那丫鬟一下子就死死咬住了下嘴唇,半晌,才低声道:“这些是二太太说的,不是奴婢说的……”
  “这些是你们二太太说的?口气学的很像啊?”唐经纶冷笑着:“不愧是在二太太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瞧瞧你这做派,这语气,这声调!啧啧啧,简直了,一模一样!这要是不知道的,说你是二太太,也有人信啊!”
  丫鬟脸色就巨变!腿动了动似乎想跪下,但是还好撑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唐经纶冷冷的看着她:“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滚!”
  丫鬟死死咬住了嘴唇,看了坐在那里抿着嘴看账本,就好像没注意这边什么情形的大姑娘,这才转身要走。
  唐经纶冷冷的道:“怎么?姑娘要走?”
  那丫鬟蓦地转过身来,脸上乍晴乍白的,屈膝蹲身,声音带着卑微的恭敬,道:“奴婢告退……”
  唐经纶冷冷的看着她,就让她那么蹲着,过了半天才冷声道:“滚。”
  丫鬟站起身,转身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能看到眼眶里都有泪光了。
  侍墨、侍画几个丫鬟全都在门口候着呢,这一切全都听见了看见了,侍墨脸色还好,其他的几个丫鬟,脸色真不比那位二太太的丫鬟脸色能好多少。二太太是后宅当家,这位大丫鬟是二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平常在府里,就是各房的主子们都要给她几分面子的,可现在……丫鬟们全都忌惮的看了一眼屋里。
  立冬站在台阶下面,看着那大丫鬟走出了院门,脸上神色复杂。
  唐经纶轰走了那丫鬟,这才过去坐下了,有些气呼呼的。
  唐如霜已经把账本打开看了看,这会儿才抬起头来笑着道:“平常看你老成的很,似乎也能沉得住气,怎么突然的就成了个爆炭脾气?”
  唐经纶就冷哼:“我能忍也不用忍她一个丫鬟!你可倒好,二太太那边敢当面的顶嘴反驳,怎么一个丫鬟你反倒又不说了?”
  唐如霜就笑了起来:“丫鬟吵吵,我还真没往心里去。听她学说着,脑子里就想着二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多么的气急败坏……”她笑着道:“只觉着可乐,没觉着生气。她越是气急败坏,我越是高兴。”
  唐经纶呆了呆,突然也失笑起来,摇了摇头。
  唐如霜笑着,低头继续看账本,唐经纶犹豫了一下,便也过来坐在旁边伸头看,看了一会儿问道:“姐,你能看明白?”
  唐如霜顿了顿,点点头:“能看明白一点……咳咳,我之前想着要回这账本,于是就找了几本会计算术的书看看。”
  唐经纶恍然的点点头,问道:“这上面写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唐如霜把账本交给他,自己站起身来,慢慢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叹了口气道:“无非意思就是收了多少东西,出了多少东西……”
  唐经纶看了一会儿,把账本放下道:“太繁琐了吧?我怎么瞧着上面连什么稻米出了几斤做酒的全都有?”
  唐如霜点了点头,心里头其实又气又恨!唐经纶看她的脸色也能看出来不对来,问道:“到底怎么了?这账本是不是不对?我瞧着记的倒是很仔细啊,连一只鹿跑了,上面都写着。”
  唐如霜哼了一声,终于过来坐下了,指着账本道:“我也是找懂帐的婆子认真学了两天,这账本根本就不是正经的帐!这叫流水账,和正经的账不一样……流水账瞧着记得很仔细,一笔笔的,就是出了一斤米半两酒,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但是你看,从这流水账上,根本就看不出来,原本这些东西该是多少?哪里用了多少,还余下多少?账目中的进项、出项、该项、余项,一样都没写清楚!”
  唐经纶真有点惊讶了,再把账目打开看了看,然后合起来看着她道:“姐,你还真的是认真学了,我是一点看不懂,只觉着写的很细,很繁琐。”
  唐如霜点点头:“流水账,就是不懂的人记的一种帐,咱们要是找记账的来问,他肯定会说,自己一笔笔的全都记上账了,瞧瞧这账本,不是清清楚楚一笔一笔的?!但要是真的查起来,费事不说,我也敢肯定,根本就查不清楚,乱帐一套而已!”
  唐经纶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这个他确实不懂,不过也能听出来,二太太那边没有好好的记账,只叫人记流水账,这都六七年了,这一条条一笔笔的查,那还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去。
  “而且,出处写的也不清楚,什么东院送了两斤鹿茸,后院送了十斤茯苓,这怎么查?根本没法查。最重要的进项和出项,他们根本就写的不清楚,从账目上,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唐如霜摇摇头道:“二太太那边,要么就是还有一本正经的帐没给我,要么就是……”
  说到这里沉吟了起来。
  唐经纶明白了,道:“要么就是西山管着这田地庄子的,其实就是她自己的人,账目不清楚,正好做手脚,有什么弄到她手里去。”
  唐如霜点头:“对,就是这样。”顿了顿又叹气道:“其实我已经想到了的,怎么可能干干净净?以前的真没法查,也不能查。”
  她确实是早就猜到了,可没想到二太太那边连个做的漂亮点的账目都不给她!只拿了这流水账来,这是欺负她不懂帐,还是嘲笑她拿到了账本也没用啊?!
  摇了摇头,这气也消了点,原本她也没指望二太太那边这么多年就真的清白干净,一点不贪的全都把东西交到了府里。那嫁妆要不是老爷过问,不是差点还把一张单子的首饰全都贪了吗!
  她将账本又看了看,真的是从账本上一点看不出来西山都有什么东西,甚至连多少亩地,多大的庄子全都没有。
  把账本扔到了一边,她对唐经纶道:“经纶,你是早上上学,下午没事吧?咱们从明天下午开始,就去西山那边量地查庄子,咱们到底多少财产,看样子要自己亲自动手量才行!”
  唐经纶先是惊讶之极,继而失笑摇头,半天才笑着道:“好啊,那就量吧。”
  ☆、第18章 中计
  西山,顾名思义就是城外面西边的一座山。涿州城隶属顺天府,处京畿要道上面,城池四面道路繁复,山峦叠嶂。
  西山离城不远,唐如霜母亲的田地和庄子,全都在西山脚下。
  此时,唐如霜正坐在马车里,唐经纶骑着马跟在旁边,一行人正在往西山走。出了城用不了半个时辰,便已经到了西山脚下。
  其实田地到底多少亩,庄子到底多大,唐如霜并不需要真的亲自丈量,这些还是很容易能搞明白的。这些是唐如霜母亲的嫁妆,找个年老一点的陪嫁下人一问就知道。
  田地连上庄子一共是三百亩,地有二百亩上下,庄子一百亩左右,庄子里种了各种的果树,养着牲畜,后面还有个池塘,里面养着几种鱼。田地的就有佃户租种,每年交粮食。
  唐如霜掀开了车帘子,就看见面前好大的一座庄园。依山而建,一条山路穿过了庄子,一直延伸到了山上去。山脚下就是一片的田地,此时了地里不知道种的是什么,青翠一片。
  马车慢悠悠的进了庄子,来到了一个院子前面,唐经纶先跳下马,打量这庄子。
  带来的婆子先下车,忙把下车凳摆好,侍墨下去,把唐如霜扶着也下了车。唐如霜站在原地,也往周围看,打量这庄子。
  “我已经叫人和这边打了招呼,真奇怪,怎么也没人来?”唐经纶左右的看着道:“来招呼一下的人都没有?”
  唐如霜没说话,从现在这情形上看,大约就已经能猜出来,这边的人□□不离十就是二太太的人,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呢!
  她道:“没人招呼就自己进去吧,总不成把咱们轰出来。”说着当先往院子里走,进了院子,直接往前院正厅里进。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这才急匆匆的从前厅跑出来,笑着跑过来道:“呦,这是大小姐和二少爷吧?这会儿就来了?我还以为总得等个三五天呢。”说着伸出手笑着往里让:“大小姐、二少爷,请请!请屋里坐!”
  唐如霜便进了屋,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八仙桌椅摆的整整齐齐,倒也收拾的干净,于是过去上首坐下了。
  唐经纶跟着进来,却没有坐下,在屋里转了转,打量打量这屋子。
  那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跟着进来了,笑着过来直接倒茶,一边儿站着的侍墨正要动手,唐如霜把她横了一眼,侍墨便忙缩回了手去。
  “哎呀,这些天真有点冷了!瞧着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大小姐,二少爷,您们冷不冷?叫端来炭盆吧?不过我们这边没有好贪,用的是柴炭,烟大!您们可别嫌弃。”说完了,不等唐如霜和唐经纶说话,这人已经转头吩咐人:“点上炭端过来!哎呀,你们就不能有点眼色?!”
  吩咐完了,几乎是不歇气的又把手里倒好了茶的杯子放在了唐如霜的面前,笑着道:“大小姐喝茶!乡下地方,没什么好茶叶,都是粗茶,您也别嫌弃……早上的时候说您和二少爷预备过来,可也没说清楚什么时候过来,我想着呢,怎么着也的三五天的才过来,总得叫我们这边准备准备不是!可没想到……哈哈,这就过来了!真是……大小姐和二少爷真是性急的人呢!”
  唐经纶在那边满屋子的打量。唐如霜把这男子也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陈庄头?”
  陈庄头点头笑着道:“是啊,正是小人。”好像现在才看到大小姐身边对着自己横眉怒目的丫鬟一样,笑着往后退了退,这才微微的点了点头。
  唐如霜仿佛是没有看到他嚣张的态度,只问道:“陈庄头,今天没事过来看看……你大约应该也知道,老爷那边把西山这边的庄子和田地叫我打理?”
  陈庄头顿了顿,笑着道:“谁管都一样!反正都是主子,我们这边人,干活就是了!”
  唐如霜似笑非笑地淡声道:“你刚刚说了两遍,说以为我还得个三五天才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陈庄头想不到她竟然问这个,满脸的茫然,傻呵呵的笑着道:“大小姐……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啊?我那就是随便一说。”说到了这里又傻笑:“乡下人说话,就是这样随便!三五天,十天八天,随便这么一说!大小姐千万别当真,我并不是说,真就是三五天,十天八天的!”
  唐经纶从那边慢慢踱步过来了,也不说话,也不坐,绕着桌子转了半圈,眼睛只盯着陈庄头,脸上也是似笑非笑地。
  姐弟两个全都不说话了,只看着陈庄头,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陈庄头在姐弟两个的注视下,却依然还是神情自若,脸上带着傻呵呵的笑,很是心无城府的样子,一副等着回话的样子。
  唐如霜淡淡的道:“算着我们三五天之后才过来,那就是知道我是哪天接的帐?不然这三五天的,是照什么的日子算的三五天?”她看着陈庄头,笑着问:“陈庄头,这话听得懂吗?是不是也听不懂?”
  唐经纶一直就没说话,一直就是那脸上带着笑看着陈庄头。
  陈庄头站在那里,脸色就微微有些一变,停顿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却又成了满脸的茫然,傻笑着道:“大小姐……不是小的故意捣乱,小的真的听不懂姑娘的话……您到底问的是什么呀?”
  唐如霜突然的就笑了两声:“我料定你听不懂!那就不说这个了,陈庄头,庄子里有多少管事?地里那边,管着佃户的有多少管事?这边的账房,一共是几个人?”
  陈庄头略一停顿,便笑着道:“庄子里大小管事一共是六个,分别管着果树、池塘、牲畜养殖,地那边,三个管事。账房里两个人。”
  唐如霜点点头:“把这些人给我找来,叫账房把账本全都拿来。”
  陈庄头一顿,明显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低下头去沉吟了一下,便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换了一副神色,笑着道:“好,好好!没问题,我这就给大小姐找人!”说着,转身出去了,到了门口,却又吼了一嗓子:“炭呢?!想冻死人?怎么还不送过来?!”
  唐如霜冷笑,唐经纶跟着往门口走了走,看了看外面道:“这孙子一肚子的坏水!”他转头看着唐如霜:“姐,咱们有点失策啊,没多带几个人来!”
  唐如霜只带了一个侍墨,外间的一个婆子,而唐经纶只带了他的一个小厮叫武兴的。他不是个笨人,身边用的这个小厮,是对他忠心的一个,其余不忠心的,全都不用。
  唐如霜点了点头,要说她来之前还觉着,即便是二太太的人,庄头也不敢怎么样,毕竟自己和唐经纶是主人呢!可现在见了这陈庄头,尤其是听见他刚刚出了门之后的那一声吼,说实话真的觉着唐经纶如今担心的事情有道理,这庄头真说不定敢做出什么大胆的事情来。
  她道:“是得小心点……这庄头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唐经纶已经到了门口,沉吟着转头看着她,正想说什么,门帘子一挑,一个穿着粗布大棉袄褂子的婆子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炭盆。手上也没有用长钳,也没有垫厚布,直接端着炭盆,也不嫌烫,进来往地上一搁,就道:“才点着,着急忙活的就叫端进来,烟大也别怪我!”说着转身就出去了。
  侍墨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敢在小姐少爷面前没好气的婆子!不过她也看出来了,今天这个地方不是个善地,小姐和少爷都忍着,她自然不敢多嘴。
  唐经纶直接就出去了,叫来了他的小厮武兴吩咐道:“去看看那庄头去哪儿了?”
  武兴答应着急忙的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