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 第37节
  沈珠曦心里敬谢不敏,面上笑道:“牛吃的是草吗?我会带草来看它的!”
  “牛吃得杂,草和树叶都吃,今年已经过了,明年我带你上山挖竹笋,到时候好好教教你这民间的东西。”
  沈珠曦高兴道:“太好了!我一定认真学!”
  周嫂刚要说话,前院忽然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
  “娘!娘!我给你带了一包卤茴香豆,你人呢?”
  周嫂面色一变,沈珠曦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推进了猪圈。
  “娘,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男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沈珠曦隔着一面泥墙,只能听到他吊儿郎当的声音。周嫂背对着她,对外边那人说:“我在喂猪,你回来做什么?”
  她声音冷硬,带着一丝防备,和先前面对沈珠曦时截然不同。
  “我给你带了一包卤茴香豆,快出来吃,这里熏得人心慌。”男人说。
  “赌坊里带回来的吧?”周嫂冷笑道:“你又想找我要什么?”
  “瞧你说的这话,做儿子的回来看看娘都不行了?”男子的声音接近,沈珠曦心里一慌,刚要往更深处的猪圈退去,周嫂先一步向着男人走了出去。
  “茴香豆在哪儿?”
  “在正屋呢,娘,快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看见你我就知道没有好事。”
  “这哪能呢?儿子可是回来和娘报喜的……”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不到一会,又出现在了堂屋后的窗户里。
  猪圈的臭味驱使沈珠曦走出猪圈,好奇心又让她不受控制地竖起了耳朵。
  虽然她离堂屋的窗户还有一段距离,但里面的对话还是清清楚楚地进了她的耳朵。
  “……袁哥答应带我一起赚钱,但是我也不能空着手加入他们吧,再怎样的小本生意,也要一点本金。娘,你先借我五十两银子,等我挣了钱,我双倍还你!”
  “五十两?你以为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周嫂怒不可遏,拔高的声音清晰穿透薄薄的纸窗:“你上次偷了家里最后的钱,我拆东墙补西墙好不容易才把账还清,你现在居然还有脸来找我要钱?”
  “娘!这哪能一样呢!”男人不快道:“我这是去挣钱,是正经生意,你老叫我做正事,可这正事难道就不用花钱吗?”
  “你要是能帮着我把家里的几亩地给种了,就是最大的正事!”
  “我才不种地!”男人不耐烦地说:“种地才几个钱?你给我五十两,我发迹了,你不是也要跟着我一起吃香喝辣吗?”
  周嫂气得声音都颤抖了:“我不用吃香喝辣!我不被你气得早死就是上天对我的怜悯!”
  “……你真不给?”男人的声音阴冷了下来。
  “我没有!你杀了我也没有!”周嫂说。
  “我爹找你要的时候就有,我哥找你要的时候就有,轮到我的时候就没有?”男人冷笑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想怎么样?你还想杀了你娘不成?”
  “我不杀你,我怎么敢杀你。娘,你可真会说笑。”男人说:“我记得你还有对金耳环,你不如把那个拿给我。”
  “你想都别想!那是我的嫁妆——我最后的嫁妆!你站住!你不准动我的嫁妆,周壮——周壮!”
  屋子里碰的一声大响,桌椅似乎倾倒了,男人恼怒道:“你放手!我看在你是我亲娘的份上才没动手,你趁我还有耐心的时候赶紧让开!”
  “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动我的嫁妆!你再这样,我就告诉你爹了!”
  “我爹才顾不上管我呢,听说西城县的青楼来了个京城名妓,要我说,他过不了多久,也会来找你要钱的……”
  “周壮!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娘,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嫁妆是死的,人是活的,等我发财了,我给你买十个百个……”
  两人的拉扯声越发激烈,沈珠曦在外急得跺脚,生怕周嫂吃了亏。
  可对方是个成年男子,看样子还是个品行不端的成年男子。周嫂不让她出现在对方面前,不就是因为怕她被盯上吗?
  可是周嫂……
  沈珠曦想起这两日接触的点滴,想起周嫂朴实的笑脸和那把清甜爽脆的青枣,最后一锤定音的,是李鹜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凡事有我撑腰。”
  沈珠曦牙一咬,拔腿往前院冲去。
  她一头扎进堂屋,刚好接住被推开的周嫂。
  沈珠曦怒目圆瞪,一句怒喝脱口而出:
  “放肆!”
  第34章 如果李鹜不愿意养她了呢……
  沈珠曦掷地有声一句“放肆”,让堂屋里两个人都愣在原地。
  周壮人不如名,瘦得跟棵豆芽菜似的,人虽还算俊秀,但狭长的眼睑下透着血气不足的乌黑,一双单眼皮柳叶眼里有股偏离正道的邪气。
  他看着沈珠曦,眼珠子一转,迈腿朝她走来。
  “这位小娘子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沈珠曦还没答话,周嫂已经把她挡到身后,像护崽的母狮子一样,怒冲冲地说:“她是李鹜刚过门的妻子,你放尊重些!”
  周壮猛地停下脚步,视线重回沈珠曦身上,多了些克制。
  “她就是李鹜娶的女人?”
  周嫂没说话,沈珠曦也只是充满防备地看着他,周壮讨了个没趣,自己笑了笑,说:“怪不得他不搭理酒西施,也看不上李——”
  “周壮!”周嫂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周壮冲沈珠曦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揖,笑道:“李娘子别往心里去,小弟这张嘴没个把门,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沈珠曦知道他这是在装模作样,他刚刚对他亲娘的样子才是他真正的样子,这样的人,她不屑与之相交,连稍微靠近都嫌作呕。
  大约是她脸上的敌意太过明显,周壮也知继续待下去讨不到便宜。他拍了拍衣袖,对两个怒视他的女人视而不见,神态自若地说:
  “今儿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两个妇人拉家长。李娘子,替我向鹜兄弟带一句好。”
  周壮说完,向沈珠曦拱了拱手,施施然地走了。
  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篱笆外,沈珠曦伸手扶住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周嫂,轻声道:“周嫂子,我扶你坐下吧。”
  周嫂沉默着任她扶到桌边坐下。
  沈珠曦刚想说话,周嫂已经开口了。
  “我没事。”她说:“那是我不务正业的小儿子,我倒是习惯了,只是吓着了你。”
  周嫂拉过沈珠曦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心干燥而粗粝,布满深深的掌纹。
  “你也别怕,有李鹜在,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我不怕。”沈珠曦摇了摇头:“我在外边听到他对你动手,你没事吗?”
  “乡下人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周嫂笑了起来,脸上已看不见一丝先前的阴霾。
  “他还会回来吗?”
  “今日应该不会了,他就是来要钱去赌,知道现在要不到钱,他也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可是等我走了,你要怎么办呢?”
  周嫂笑了笑,避重就轻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她的自强,坚韧,善良,沉默,让沈珠曦想到了农田里任劳任怨的黄牛。不论外界给予什么负荷,她都沉默地消化,沉默地接受,沉默地继续往前走去。
  “我告诉李鹜,让李鹜帮忙可以吗?”沈珠曦问。
  “不用麻烦了。”周嫂摇了摇头:“腿长在他身上,他就算不在鱼头镇赌,他也可以去西城县赌,去金州外面去赌,没用的。”
  照这么说,告诉李鹜的确没什么大用。
  她犹豫片刻,问:“你丈夫他……”
  “他是个甩手掌柜,不会管的。只会叫我管,还会怪我管得不好。”周嫂叹了口气,说:“你刚刚也听到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父子谁也不比谁好。”
  沈珠曦不好评价,只有眉头显而易见地锁了起来。
  “你别为我担心了,我也不是头回遇到这种事,这么多年,我不也一样过来了么?”周嫂握了握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忧心忡忡的沈珠曦:“嫂子是过来人,知道怎么治他,你放心吧。”
  “可是……”
  “我那个大儿子是个省心的,”周嫂打断她的话,笑道:“也许是他在娘胎里让娘受了苦,所以生下来后一直都体贴照顾娘,日子再苦再难,只要想想他,我就又能笑得出来了。这大富人家依然有苦难言,更别提我们这种穷苦人家,但只要日子还有一点奔头,就能一天天的过下去。熬到最后,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周嫂朴实无华的话在沈珠曦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她又何尝不是因为一点缥缈无踪的奔头,从九天一头栽进泥泞,仍挣扎着往前走去呢?
  连周嫂都没有放弃,她又有什么放弃的资格?
  “你这孩子,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周嫂哭笑不得,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沈珠曦接了过来,按掉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子,含糊不清地说: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难过……”
  周嫂拿过她手里的帕子,轻轻擦着她落下的眼泪:“你可别去听曲儿,要是上边演霸王别姬,你准在下边发大水。”
  周嫂可说准了,她在宫里听曲儿,但凡上边的人儿开始离合,她准在下边泪如泉涌。
  “我、我也没办法……这天生的,我管不住眼睛……”沈珠曦委委屈屈地说。
  周嫂失笑,怜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眼泪啊,要用在刀尖上,太爱哭也不行,人们都是物以稀为贵,男人也是如此,你哭得多了,他就不珍惜你了,你再哭,就跟天上落雨点一样,不管用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快别哭了,要是把眼睛哭肿了,你们李鹜可饶不了我。”
  “他才不会呢……”沈珠曦抽噎道。
  “我们女人生来命苦,穷人家的女人更是命苦,你运气好,幼年进了宫,后来遇到大难又能逃出宫,流落在外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李鹜,你的命,已经比大多数女人要好了。”周嫂语重心长地说:“我见过很多人,我能毫不犹豫地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这和你心地善良脱不了关系,老人们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不是乱说的。”
  “周嫂子……”沈珠曦忍不住说:“你想过和离吗?”
  “和离?”
  周嫂的面色变了,沈珠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把舌头给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