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这张带着几分霸道却又漂亮得让人过目不望的脸……
  唐小鱼的嘴张着,能塞下一个鸡子去。
  这不是,这不是,这不是那个谁谁谁吗?!
  我的祖宗,这位小霸王何时出了京,又怎么会到了江陵县,跑来她开的小饭馆儿里了?
  难不成她小觑了何主簿的能量,人家直接把金瓜给卖到京城里头去了?
  “果然是你。”小荣王李放斜眤着唐小鱼,一脸的不耐烦,“还是那傻样儿!”
  小鱼合上嘴巴,默默扭头。
  熊孩子果然还是熊孩子,跟以前一样儿一样儿的,光有个漂亮脸,一张嘴还是这么讨人嫌。
  讨人嫌的熊孩子不打算放过她,拿手指头戳着桌子面说:“诶,唐小鱼,你知不知礼啊,怎么进来到现在还不给我行礼呢?”
  一屋子人都微微咧了咧嘴。
  这位是跟着韩纶过来的,在座各县长官以为他是韩纶的子侄,并未多在意他。他们各个都忙着与同僚们交流县治心德,力求在上司面前表现得对工作有多尽心尽力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能跟府君大人同桌子吃饭的机会可不多,他们自然不会多放精力在无关人等身上。
  如今这俊美的少年看着似乎是认识唐家小鱼姑娘的,还十分不客气。受过小鱼恩惠的那几家邻县县令便有些不大高兴。
  就算是韩大人家的子侄,出身富贵,也不能这样嚣张猖狂啊,看着真短家教。
  韩纶听李放这样说,怕小鱼不明白李放的身份白生他的气,忙介绍说:“是本府疏忽,小鱼你还不知道这位的身份吧,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唐小鱼瞥了眼李放说:“韩爷爷不用介绍,我在宫里头见过他一次,他不就是那个什么荣王府里的小王爷吗?”她问李放,“对吧,那天来抓你的那些人好像是叫你小王爷的。”
  “哗!”
  座位上的人就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个个全给蹦了起来。
  韩大人也真是的,既然是荣王府那位少爷,怎么事先也不给大家透个气儿出来,众人纷纷想着,方才有没有哪里对人家不敬之处。
  李放靠在椅背上,啧啧了半天:“我说你啊,我本来就是想过来玩玩的,你现在什么都说出来那还有个什么趣味?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了。”
  小鱼暗道一声麻烦鬼。既然不想暴露自己身份,那又非挤兑着让她见什么礼啊。
  韩纶在一旁笑着说:“原来你们是识得的,怎么以前也没听小鱼你说起过啊?”
  小鱼瞥了眼李放,呵呵了一声。
  说什么?说这个小王爷是怎么被人追被人抓,怎么哭着喊着嚎着被抓回去见他的皇帝表哥的吗?
  果然,她下一刻就接收到了李放半带着威胁的眼神。
  所以说嘛,一开始就当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不就好了?
  小鱼打了一圈招呼,这才告退重新去厨房忙乎。
  先一人上了一蛊南瓜浓粥,拿南瓜磨细了兑羊乳熬的,绵软甘香,色泽金黄,像奶冻一样,十分漂亮。
  先前托何崇从南边弄了不少石花菜来,小鱼熬了冻脂,和了南瓜汁,调了蔗糖,扣在模子里做成的南瓜凉糕,有富贵牡丹,喜上梅梢,麻姑献寿三种花样。做出来的凉糕晶莹剔透,又是让大人们好一通夸。
  小鱼搅尽脑汁,弄了煎南瓜饼,咸蛋黄金沙南瓜、南瓜烙、凉拦瓜条、拔丝南瓜、南瓜炖排骨,摆了满满一桌子,最后上个南瓜蛊鸡仔炒饭。
  那南瓜盅精挑了钵大的圆金瓜对半剖开,将瓜瓤掏尽做盛器,拿辣椒爆香了鸡油,以南瓜、鸡仔、香蕈加大棚里出的青豆、冬葵、香芹炒出来,那个香气独特。
  这时代还没有辣椒,想取辛味只能用胡椒、花椒、生姜,更刺激的拿茱萸来调味。像辣椒这样辣味他们从来没尝过。
  一尝之下,惊为天人。
  李放也不说话,只埋着头吃。等小鱼再进屋的时候,见到李放已经将外袍脱了,双颊潮红,额头冒汗,正抱着一杯凉水灌,一边直吸凉气一边大叫着爽快。
  小鱼一头黑线,她怕人对辣椒接受度低,没敢多放,还特地又炒了一盘不带辣子的。
  结果现在来看,辣炒饭盘底干干净净,不辣的只下去一小半。
  “好吃吗?”她问李放。
  “好!”李放红着脸,两只眼睛雾气弥漫,更显得瞳仁乌润,简直要溺死个人。
  “唐小鱼,你干脆到我家去吧,我家的厨子做饭比你差得远了!”
  ☆、第61章 认亲
  呵呵,让我给你当厨娘?你的脸好大啊李大奤奤!
  唐小鱼没理他,给大家送上最后一道甜汤。南瓜泥和着江米粉搓成的珍珠小园子,拿甜酒酿煮了,上头洒上干桂花,淋的蜂蜜,甜甜润润,带着南瓜的清甜和金桂香气,十分爽口。
  一席金瓜宴,每个人都赞不绝口。一只金瓜居然也能弄出这么多花样来,咸的甜的酸的辣的,每样都那么好吃。
  韩纶将小鱼叫了来,细细问了这金瓜的种法和产量。他先前收到了黄仲明送的一只金瓜,原只当是稀罕物件儿,觉着摆放着挺漂亮,并不知道这金瓜就这多么吃法,有如此的好吃。一听到小鱼说产量,韩纶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这金瓜不是神仙送的,是原先就有的,但失传有几十年了,没想到到唐小鱼手里头又活了过来,还能种出这么许多。韩纶将小鱼拉到一边,低声问:“这产量较之玉薯又如何?”
  小 鱼想了想说:“这东西现下的产量还是不如玉薯的,不过我觉得肯定还有法子把产量提上去。不过倒也不用在这上头多费工夫,眼下玉薯还在推进,让大家先把玉薯 种好了再说。我种了几季玉薯,发现这东西有些伤地气,种一年就得换块地来种,原先种玉薯的地得换旁的东西来种,稻麦豆都行,换种这金瓜也是好的。”
  韩纶点了点头说:“这农事上,你懂的比我多,回头我让农司的人与你谈。只是这金瓜的种子和种法,你可愿意卖给我?”
  小 鱼笑了,摇摇头说:“我叫您一声爷爷,便是将您当亲人看的,什么卖不卖的,您这样说也是跟我生分了。小鱼知道,您要这种子和方法是想在巴郡再推广种金瓜, 这是利民的好事,我当然不会推辞。不过您想想,现下正在推玉薯,这是一种新粮,头等重要的大事。农户人学种一样作物已费了不少心力,何必让他们两头都想两 头都顾两头都顾不齐整呢。我想的是,不如这两年就让大家好好学种玉薯,没问题了,再把金瓜推广开。有了前头玉薯的成功和经验,这金瓜再推行起来也就事半而 功倍了,您说是不是?”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凑在韩纶的耳边说:“爷爷,您先放放,我好不容易把这东西琢磨着种出来的,您就缓两年,让我先发两年财不好吗?”
  这 话倒是她的心声。韩纶笑了起来,一点也没觉得小鱼贪财有什么不好。他摸了摸唐小鱼的头说:“你啊你啊,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这样的好东西旁人几辈子 种不出一个来,你这才一年的功夫就给我弄出来俩。怪不得你们黄知县总说你是他的小福星呢。我看着啊,你不止是他的福星,更是我大齐的福星。”
  唐小鱼笑嘻嘻地说:“瞧爷爷您说的,我这是双赢啊。”
  虽是这样说,唐小鱼还是包了一小包金瓜种放在盒子里送给韩纶,并且答应细细地写了金瓜种植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到时候请黄知县送到他手上去。
  韩纶十分满意,对小鱼说:“本府也不会白拿你的这些东西,必会上奏朝廷给你封赏。”
  “可别可别!”唐小鱼连连摇手,“爷爷您可饶了我吧,上回子进京就让我提心吊胆了好久。我只想这两年多赚些银子,再置几块地,买两间屋,让我娘过得更好一些,旁的我不要,也要不起。”
  韩纶听她提到陈氏,想到黄仲明对他说起过的小鱼母女与唐家的那份官司,就觉得心里发沉,叹了一口气道:“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唐家做到这样,也实在是令人心寒。”
  小鱼撇了撇嘴:“这事已经过去了,过去就过去了,反正我们现在跟唐家也没什么关系了。”
  韩纶眉头微皱道:“虽说唐家人对不住你们,但到底那是你父亲家,常言道,子不言父过,就算你母亲已经脱离了唐家,你身上却还是有唐家血脉的。将来唐家找不到你母亲,却是能找到你头上的。”
  小鱼眼睛一翻:“他们有脸来找!当年把我和我娘扔到雪地里头就想让我们冻死,后头又图谋我们的钱财,想把我们关起来困死。我就算欠他们唐家的,死两回也够还了吧。再想来找我回去,呸,做他们的大头梦。”
  韩纶心里叹了一声,小鱼曾是个傻儿,不通世情。就算她现在好了,再聪明伶俐,也是不知晓这世俗礼法的厉害。
  自古人伦大义以忠孝为先,唐家人再对不起她,那也是她父亲家,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去,众口烁金,只怕小鱼名声也就坏了。
  “我 知道您担心什么。”小鱼见韩纶一直皱着眉,便说,“放心吧,无非是她们在外头嚼嚼口舌,我身上又掉不下一块肉去。便是她们告到官府我也不怕。我爹是给了放 妻书的,上头写明白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而且我爹入赘到了别人家,跟唐家都没关系了。唐家人再找上来算什么?咱理都不用理他!”
  韩纶失笑,这丫头,说她懂吧,什么都敢做,说她不懂吧,偏又能扯出一通理来。
  “你自己明白就好。”他想了想说,“我也说了,不能白受你的礼。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回京述职,以后要留在京里为官。巴郡离京城太远,我想护你也护不周全。你不是对刘义府说你认了我做干爷爷吗?”
  唐小鱼脸红了,呐呐道:“这不是为了唬他的吗,我怕他跟唐家勾结起来要害我娘,所以我才拉虎皮扯大旗,把您给抬出来的。您大人大量,别怪我啊。”
  韩纶捋着胡须看着她:“怎么,你只是说说,并不是真的要认我这样干亲?”
  咦?!
  唐小鱼抬头看他,嘴张了半天,韩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转不过来弯?
  韩纶拍拍她的肩头说:“不能让你白喊这一声爷爷。回头我让人接你走一趟巴郡,韩府里你还有几个伯父伯母,让你母亲去给她义母磕个头吧。”
  唐小鱼:“啊?啊!”
  韩纶笑了起来:“本府共有三子,膝下也有四个孙子了,却一直遗憾着没有女儿没有外孙女。我来之前跟老妻商量好了,想收你母亲为义女,让你当我们真正的孙女儿,就是不知道你和你娘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们愿意的!”小鱼喜极而泣,立刻跪下来给韩纶磕头,“以后您就是我亲爷爷。谢谢您!”
  韩纶对她的关怀并无虚假。就像当初在京城的驿馆,他善意地提点,为她想得周全。就像当初在那条似乎总也走不到尽头的宫墙里,他温暖的大手一直拉着她的手,引着她走稳每一步。
  她以为随着玉薯的推广,她对韩纶的作用已经不大,没想到在他离开巴郡回京城之前,又再一次向她伸出了手。
  以后她唐小鱼再也不是无凭无仗的人了。除了陈氏,她又多了个祖辈疼。
  唐小鱼想着这一年她经过的种种人和事,心里又是难过又是高兴。扑到韩纶的怀里哭了起来。
  “好孩子,这是高兴的事,你哭什么。”韩纶心情极佳,小鱼这孩子十分合他眼缘。
  自 从得知她的身世,韩纶就一直在意,既恨唐家心狠无耻,又疼惜小鱼命运多舛。与老妻慨叹之时,老妻笑着说:“这孩子心地淳厚,于国于民又有功,可见是个福厚 之人。唐家人既然不好好惜福疼爱她,便让咱们来接这个福缘吧。咱们三个儿子,四个孙子,膝下连一个姑娘也没有,妾身可一直想有个贴心的姑娘呢。”
  这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听韩纶这样一说,屋里众人纷纷道喜。恭喜韩大人收了义女义孙女,恭喜小鱼得了个好义祖父。
  只有李放略为惆怅了一下。
  “你认了韩大人当干亲,便不会来我府里做厨娘了吧。”
  唐小鱼真想把那南瓜凉糕糊一块到他脸上去。
  就算韩纶不认她当干亲,她也不可能会去荣王府当个厨娘的好吗!
  黄仲明眼疾手快,一把将极没眼色的荣王家的小霸王给拉走了。
  小山一样的金瓜就堆放在鲜味居的正大厅,公开售卖,一百文一斤。
  小号的南瓜三五斤重,大号的南瓜有十来斤,这样算算,几两银子就能抱一个回家去。那些曾经在私下里把价钱飙到八百两的富户们额头冒汗,得亏何主簿为人厚道,抵死了没卖。不然八百两,能拖十车南瓜回去。
  一百文一斤的金瓜真不贵,上好的猪肉还要三十文一斤呢。
  这帮土豪们,就像超市门口排队买便宜鸡蛋的大爷大妈一样,一涌而上,分分钟将南瓜山给搬空了。
  何崇站在厅后直摇头,对笑得合不拢嘴的小鱼说:“你啊你,我让你定一两银子,你非只要一百文。好东西也让你贱卖了。”
  “这一百文我收的都有点心虚呢。”小鱼笑嘻嘻地说,“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本钱。”
  “本钱是回事,东西又是一回事。再低的本钱,旁人没有,只有咱们独一份,这就是底气。”何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对着唐小鱼脑门弹了一记,“你啊,以后做生意的事还是我来,你只管种你的地去。”
  唐小鱼吐了吐舌头,这何主簿,经济头脑也忒好了。
  “叔啊,咱也就能赚这两年银子,等以后家家都种起来,回头人一想咱把这不值钱的玩意儿当年卖过一两银子一斤,您看人家心里头恨你不。银子赚的哪有够啊,差不多就行了。别把人情名声都卖掉了,哭都哭不回来。”
  何崇冷笑一声:“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叫人情名声?别说一斤一两银子,就算我现下卖他们一斤十两,他们买回去还得感谢我。拿几年后的价钱来看当下的价钱?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瓜呢。”
  小鱼一缩脑袋,哎呀呀被鄙视了这样好丢脸。
  人家本来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嘛!一边笑着,唐小鱼欢快地撒丫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