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要后悔
  走吧?
  走吧。
  浴缸里的水漫到胸口的时候,一度停滞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作。
  我关掉水龙头,从浴缸里出来,放掉里面的水,再脱下湿透的衣服。
  用浴巾擦干身体,我又找到电吹风,把衣服吹到差不多半干,就穿上了。
  将客厅稍微整理,收好落下的东西,倒地的沃尔特尚有微弱的呼吸,我不敢把伊路米刺在他后脑勺的钉子取下来,便保持原状,把他带回了公寓。
  西索的事情,到时再说吧。
  将沃尔特放到他房间的床上,我在客厅的矮桌边坐下,关掉了手机。
  ……
  当敲门声将我吵醒,我已经没日没夜地喝光了家里所有的罐装啤酒,伏在桌上,头重得要命,怎么也睁不开眼。
  视野重迭成好几份,找不到焦点,我昏昏沉沉地,手一动,就碰到了桌上堆的啤酒罐,那些啤酒罐滚来滚去,和其他的撞到一起,发出空荡荡的清脆响声。
  没了。
  没有了啊。
  没有能喝的了吗?
  无聊。
  我合起双眼。
  刚做完一个梦,有人在摇我的肩膀,“宴,宴?”
  “烦人……”我下意识地嘟囔,“走开。”
  “你醉了?”
  “这些全是你喝的?”
  “你喝得也太多了吧!”
  那人连珠炮似的发问,令我的头嗡嗡作响,仿佛有一大群苍蝇在耳旁喧闹。
  “别……吵!”我胡乱地一挥手,就势歪倒在地上,如一滩烂泥。
  来人凑过来,扶起我的上身,“怎么了?你还好吗,宴?”
  我眯起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面前的人是奇犽,“啊……你……”
  醉得实在太厉害,我口齿都不伶俐了,“奇……犽?你……你……”
  “你……”努力思考了一下,我勉强想起自己要问的事情,“你……怎么……进来的?”
  “普通的门锁随便弄几下不就开了。”奇犽皱着眉头说,“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出……事?”我干笑了几声,“我……没……没事。你……你可以……走……走了。”
  “什么没事?!你在发烧!”
  “哦。”难怪我觉得头脑不清醒,“啊……这个……是……可能是……着凉……了。睡……睡一觉……就好了。”
  “我说!”奇犽眉头紧锁着,“你和,你和伊路米那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句问话仿佛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了下来,令我有些恍惚。
  “……”我失去了言语。
  对坐着,默然了许久。
  扶着我肩膀的奇犽,将我揽入了怀中,“……不说也可以。不,还是不要说了。你想哭的话,就哭吧。”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想哭,反而傻笑了起来。
  断断续续的。
  发痴地笑。
  “宴……”奇犽发觉了不对劲,双手捧着我的脸,焦急地问,“你怎么了?!宴!宴!”
  我停止发笑,静静地看着他。
  他则是维持着担忧的神情。
  房间里顿时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都是……你的错。”我说。
  他脸上增添了一丝困惑。
  “假如我……没有遇见你……我就……不会……去你家……”我自知是在无理取闹,黑白颠倒,可我无法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就不会……和你们……揍敌客……有一点关系……我……”
  说了一半,忽然忘记了后面的话。
  我眼皮打着架,“好……困……”
  “对不起!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奇犽紧紧地抱住我,“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我会替他们给你道歉的!拜托了,不要这样,宴!”
  “……哦。”我不耐烦地应了一句,就希望他早点走,不要打扰我睡觉。
  大概是我敷衍的态度太明显,奇犽不依不饶,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我索性坐着又睡了一觉。
  半梦半醒的时候,脑袋感到一阵凉爽,我半睁着眼,见到奇犽把湿毛巾放到我额头上,而我身下的不是地板,是我自己的床。
  我真没用,还得让一个小孩子来照顾。
  “好些了吗?”他问。
  “好多了……”我说,“我……不要你照顾……你可以……走了。”
  “你说什么啊!”奇犽不满地说,“我难得好心想关心你!你怎么总是赶我走!我偏不走!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抱着胳膊,气呼呼地坐在床边,留给我一个执拗的背影。
  不行。
  不可以。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我不能再和他扯上关系了,为此,我决定用最有效的法子,“奇犽,我和……伊路米……”
  “你这家伙!”奇犽转过身,两手撑在我枕边,反过来质问我, “我早就想说了!把我送回家就不辞而别,你有够无情!之后也不接任何人的电话,你搞什么!有事情就不能说出来吗?!你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我……”我不敢对上他的眼神,“我想……朋友……什么的……还是算了……”
  “你总是这样!自己做了就做了,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说话不算话,友客鑫也没来。”奇犽气愤地指责我,“随随便便的,你说算了就算了吗?!你不会把人放在眼里吗?!”
  “对不起。”我闭上眼睛。
  除了道歉,我头脑中找不出别的话能对他说。
  过了一会,嘴唇上多了一份柔软的触感。
  我抬起眼皮,发觉是奇犽在亲吻我。
  他见我望着他,立即退缩了,距离被拉开,却仍是能感到对方呼吸的距离。
  “宴……”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目光里的意味,与之前大不相同了,有着奇异的光彩。
  他再度小心地贴上我的唇,就好像在亲吻带着露珠的花瓣,害怕令露珠滚落,十分地温柔。
  我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与他微眯的双目对个正着。
  他两手环住我的肩膀,轻轻地舔我的唇缝。
  那动作很轻,像是羽毛拂过一般。
  而且带着糖果的甜香。
  “我应该是讨厌你的。”他以更轻的声音说,“可是我好像其实是喜欢你的……”
  倘若周围有半点吵闹,我肯定会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听清楚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是好是坏。
  ……为什么坏?
  我不知道,我……我不希望他喜欢我?
  ……从没考虑过……小孩子……
  不行,无法想象。
  我最多……只能把他当弟弟看待……不行……不行……不可以……不能接受……恋童是变态的行为……
  立场摇摆不定,思考陷入混乱之际,身体率先沦陷。
  猎人考试的时候,全身僵硬,被我轻易摆布的青涩小子,如今居然也学会了这一套撩人的把戏。
  接吻这件事,只要试过几次,就能够熟练到这个地步吗?
  不,我觉得他进步有点太快了。
  试图躲闪,竟摆脱不了纠缠。
  既温柔,又缠绵,紧紧地追逐,却也不逼迫得太紧,就像老练的渔夫,将鱼线松弛有度地掌控着,不管是多大的鱼,都挣断不了那根细细的鱼线。
  是我发烧了,四肢乏力才会反抗不了吧?
  一定是的。
  一定是的。
  更何况,因为这个吻,身体的温度升高,头越来越晕了。
  途中他松懈了几次,便于双方都能稍微喘口气,但嘴唇依然是贴合着的,以至于这个吻很久才正式结束。
  高烧会传染得这么快吗?
  奇犽的脸颊也是过分地发红。
  盯着他的脸色,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有家人的话……在这个世界没有家人的话……”奇犽鼓足勇气说,“不做朋友,我……我来当你的家人。”
  “……啊?”我呆然地发出了叹音。
  往深点解释,这句告白,差不多可以认作是求婚了。
  谈什么求婚啊?
  日子,还长得很啊。
  太年轻了,是一时冲动说的吧。
  绝对是的,因为同情我,觉得我可怜吧。
  不,我想多了,理解的方式不止一种,“我……我想……我还不需要弟弟……”
  “不是弟弟!是!是……”他语塞了,“那个……就是……是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人。”
  “……”
  “然、然后,每天……每天都……在一起……”
  “……”
  我目不转睛地等着他的下文,他忽然坐直了,“呼,你这家伙床上的娃娃太多了,都没处躺人,害我清理了半天。你不是老自称大人吗?结果房间整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由于我没有搭话,他自顾自抱怨了几句,接着拿走我额头上放着的毛巾,“该换了。”
  说着,就要起身。
  不知为何,心底感到一阵空虚,不想他这时从我面前离开,我捉住了他的衣摆,“奇犽……”
  【选吧:1.攻略奇犽 2.不攻略】
  攻略,不就是解除诅咒任务的内容吗?
  之前的告白完全没心理准备,不慎错过了。
  假如我在这里,诱使奇犽再次告白并且选择接受,我应该能摆脱绝对选项,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似乎要跳出胸膛。
  凝视着目光躲闪,脸有些发红的奇犽,心中的狂乱陡然平息。
  不行。
  不能利用他的感情。
  就算只是口头上说说,我也办不到。
  落到今天的这步田地,自身难保,我还坚持着无聊的自尊吗?
  虚伪。
  太虚伪了。
  这份多余的,令人作呕的伪善,是要做给谁看呢?
  我想我不能再犹豫了,否则会动摇的。
  “说起来,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于是我放开手,对他笑着说,“我和伊路米的交易,就像你听到的那样,把什么都做了哦。”
  他手中的毛巾被挤压出水分,顺着手心,流到手肘,打湿了衣服,“你不用说出来……”
  “我的真实生活,就是你今天见到的,乱七八糟。”我抓了抓头顶的乱发。
  “你不要再说了。”奇犽脸上是忍耐的神情。
  “猎人考试的那会,关于我的传闻,大部分都是真的。”我越说越起劲,“所以我和西索也曾经……”
  “你怎么了?!”奇犽猛然站起来,“平时的你不是这样!不要撒谎了!”
  “平时的我?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吗?我对你这种小孩子没有兴趣,表现当然不一样。”我舔了舔嘴唇,“我经历过的事情,你连万分之一都不能体会。没错没错,我是在骗你。我全部都是在骗你。被我耍得团团转,果然只是个小鬼呢。”
  “你……”
  他咬着牙,不知道是愤恨,亦或是极度失望,把毛巾扔到我胸前,告别的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不多时,便听到了关门声。
  我缩回被子,蒙住头,低声哭了起来。
  笨蛋。
  笨蛋。
  我真是笨蛋。
  他走了……真是太好了,不然我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不想欺骗他。
  不想伤害他。
  所以不要后悔。
  浸泡在眼泪的味道里,身体丝毫没有消退的热度,令我沉沉睡去。
  ——————
  作话:
  一念之差吧……看第五章幕间剧场就知道,宴是那种愿意为喜欢的人留在异世界的类型……恩,仔细想想,这篇文里最接近恋爱感情的似乎就是奇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