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第二十二章:居心不良
  靖王命令他离场,一旦不在监视范围内,那岂不是想下药就下药么!
  卓亦忱坐着不动。
  靖王面露不悦。紧接着沉闷的拍桌声骤然响起,那桌角竟裂开一道缝。
  “卓亦忱,你敢违抗本王命令?管你是皇帝还是太子的人,抗王令,照杀不误!快退下!”
  卓亦忱沉默了下,突然起身,推开椅子往外走。
  靖王轻蔑地笑了笑,他卓亦忱再如何持才也不过是一介庶民,没有傲物不听从命令的资本,威胁和恐吓的粗暴手段总能把人吓走。
  岂料卓亦忱并没走,而是站在大堂中央。
  靖王恹恹道:“还不快退下?”
  卓亦忱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膝盖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靖王为这举动震惊不已,心中霎时闪过无数念头,他霍然提剑,万分警觉地厉声喝道:“你、你想干什么!”
  卓亦忱的脸色微显凌厉,但语气却沉稳如常。
  “王爷。这道菜是经卓亦忱之手,一旦出事我必定难辞其咎,但食材本身就极具危险性,我必须时时刻刻盯着王爷享用才能放下心来,否则,便是未尽总厨之责,违背刀客良心。卓亦忱万万不敢退下!”
  原来只是为这个……
  靖王面色稍霁,但依旧戾气阴鸷,甚至更甚。卓亦忱在他眼里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走卒,他堂堂靖王却对此人如临大敌,方才那一刹还在此人面前如此失态,甚至要对这个文弱的人动刀,折损威仪。
  靖王徐徐放下手中的剑,看了卓亦忱一眼。
  卓亦忱回以决不妥协的平静眼神。
  “你要监视本王?”
  “我只是确保王爷安危。”
  “你明明是在逼迫本王!”
  “在下不敢。”
  “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靖王一脚将面前的椅子踹翻,“之前是三番四次地顶撞违令,本王还未治你的罪,如今你还胆敢要求督察本王的一举一动!什么确保安危?你根本是怀疑本王会在汤里下毒动手脚!”
  卓亦忱沉默不语,只是笔挺挺地跪在那里,岿然不动。
  靖王眯着狭长的眼睛盯着跪在厅堂正中的那人,怒火打一开始就并未烧起来,此刻也一样。他早已见惯各种场面,一个小小的卓亦忱还不至于让王威大怒。靖王心中竟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若是能把此人收在靖王府中,未必不是一件快事。
  靖王虽如此打算,但面上依旧威怒阴沉,“好啊,既然你想监视,那本王就让你看个够!你好好看清楚本王到底有没有下毒。卓亦忱,给本王跪好!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挪动一分一毫!”
  地上冰凉彻骨,卓亦忱咬着牙关跪着。
  靖王没料到沉默寡言看似好拿捏的卓亦忱竟会逼人到如此境地,都胁迫到他头上来了!厅中的仆卫、侍女乃至邵宁中也无一人猜到卓亦忱竟会这么做。
  邵宁中直感心头一阵暖热,却又酸涩交加,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本该是他这个堂堂太常寺卿护着一介平民手无片刃的卓亦忱,但现在的情况却是反过来。之前,靖王威逼要挟,邵宁中被压制地毫无还手之力,卓亦忱默默地给他揽下了这个死题。现如今,他明明竭力地粉碎了靖王的阴谋,却还是难逃一劫。靖王刻意刁难,邵宁中未帮上忙,跪地的还是卓亦忱。
  邵宁中心中愈加酸涩不已,几乎不忍看向正堂中央的那人。
  之前的慌张、害怕慢慢消失殆尽,邵宁中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他先是在靖王阴沉的目光中直接摔了那只青瓷碗,而后走到卓亦忱身边,小心地将他扶起来,自己再徐徐跪下。
  前前后后未多说一句话,神情不卑不亢。
  靖王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心中却是惊疑不定。
  “邵府的主子到底是你这个太常寺卿,还是这一介平民的厨子?依本王看,卓亦忱倒像是你邵宁中的主人。”
  卓亦忱想把邵宁中扶起来,但对方却不起身。
  靖王喝道:“你们跪来跪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是怕本王在汤里下毒不成?”
  邵宁中回答:“王爷到底有何意图下官不妄加揣摩,但,清者自清,还请王爷自重。”
  一个胁迫监视,一个清者自清。
  靖王怒极反笑。
  “所以,你们的意思就是笃定本王一定会在汤里下毒?既然如此……”靖王心念一转,他摆摆手,“也罢,既然你们都如此怀疑本王,那就盯着吧。可要好好看清楚!本王到底有没有做手脚。”
  卓亦忱和邵宁中皆不言语,仍是决不妥协的态度。
  靖王冷笑一声,却是兴味地拿起了卓亦忱方才用过的筷子,“本王就用卓公子使过的这双竹筷,以免你们怀疑本王在用具上下手脚。”说着,靖王就去拨弄那锅汤,把鲀肉完全搅动汤也搅浑了,他便往自己碗里夹了几块,还舀了一些汤。
  “如何?”靖王扔下汤勺,转了转手里的青瓷碗,“本王没有下毒吧。”
  卓亦忱和邵宁中两双眼睛盯得可是仔仔细细,甚至连靖王指尖的轻微弹动都没有遗漏。
  但,他们的确未觉出任何下毒的迹象。
  靖王正要尝,身后的带刀仆从走上前来,“王爷,切不可拿您的万金之躯冒险,还是先让卑职代尝为好,以确保万无一失。”
  靖王把手中的碗递给他。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破绽,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下毒。
  仆从正要替主试险,卓亦忱却喊了停。
  “等等。”他走上前,目光立刻锁定了仆从手里那碗汤。
  深红色警示,剧毒。
  卓亦忱目光微冷,他又看向桌上那钵盛汤的砂锅。
  依旧是,深红色警示,剧毒。
  明明是无毒的汤,怎么就在眨眼之间无人察觉之时就变成剧毒无比?!
  卓亦忱眸色微冷,“王爷,如此言而无信可谓小人。”
  靖王被责,他阴鸷地盯着卓亦忱,脸色已是相当不悦,“你笃定本王不会动你才敢如此放肆!先前怀疑本王下毒,那本王就让你和邵宁中好好看着,可如今还未试,你又谩骂本王是小人!卓亦忱,你当真以为本王不会杀你?像你这样的人,本王见多了!虚张声势,恃才傲物,不识时务!”靖王又敕令那名仆从把这碗汤喝下去。
  卓亦忱卓亦忱截过那人手中的碗,“白搭一条人命。”
  靖王阴森森地问,“你此话何意?”
  “汤里有剧毒。”卓亦忱语气冰冷,他把碗里的汤径自倒回砂锅中,未曾注意到靖王狡黠而又凶狠的眼神。
  在卓亦忱辨识出剧毒之后,靖王脸色就突变,神情立即变得凛冽凶狠,鹰準一样的视线紧紧攥着卓亦忱,“原来你是知道的,看来之前都是在装傻!”
  靖王谋害太子用的就是这阴损招,除了东宫与太子亲近的人能亲眼目睹此事,其他人根本无从得知。
  卓亦忱丝毫不理会这句十分古怪的话,但邵宁中却隐约地听出了几分不详之意。靖王像是已经试探出了什么。难道身份暴露了?!
  危险!邵宁中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卓亦忱反问,“我只知道,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经你的手,就变成有毒的了?靖王,你还敢说自己没下毒?!”
  “没下!本王不必骗你。这里头原本就有毒,只是之前未显现而已,你不是已经知晓其中的玄妙么。”他的神色愈发微妙诡谲,嘴角的一丝冷笑让人捉摸不透。靖王忽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本王问你,太子如今在哪?”
  卓亦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简直不可理喻!
  靖王又说:“本王劝你别跟着太子,他太年轻有傲性,而且根基不稳,你跟着他会受委屈的。又或者,你背后是皇帝?呵,也别把他当靠山了,因为啊……”靖王的眼色骤然一狠,“他时日不多了……”
  邵宁中被此番猖狂的谋逆言论震得心头麻痛,可靖王丝毫不避讳,言语还更为肆意露骨。
  “卓亦忱,本王欣赏你是个人才,来我靖王府如何?本王待你绝对要比太子好上千万倍,至少,不会舍得让你出来侍奉他人,做这种粗活。本王定会好好哄着你,供着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怎么样?”
  靖王这番话竟是妄图拉拢收买,能被如此笼络的人,都是奴性!卓亦忱直感一阵侮辱与恶心,语气讽刺,“别忘了,方才让我跪着的人是谁?”
  靖王略微一怔,没想到这个人竟会如此反讽乃至是质问他。
  “你三番四次用如此狂妄的口气同本王说话,哼!本王只是不想杀你,倘若真要杀你,你都已经死过好几次了!”
  卓亦忱冷然,“我宁愿死。”
  “——你!”
  继续说下去无异于白费口舌,卓亦忱不想再跟这种人浪费时间,他自顾地端起那钵已经是剧毒的河鲀汤,转身离去。他一定要搞清楚,靖王到底在眨眼之间动了什么手脚!
  卓亦忱来到后厨,所有人便把目光都投向他,那目光甚至是期待的,希望卓亦忱能够成功,粉碎靖王的阴谋,保住邵府上下的安危。
  卓亦忱无言以对,只能愧疚地低下头。
  众人皆是不安,有人轻声问:“头儿,怎么样?没人出事吧?”
  卓亦忱摇头。
  忧心忡忡的厨子们纷纷松了口气。
  卓亦忱把汤里的剧毒鱼肉全部挑出来,扔进了他装菜根子的麻布袋里。
  众人以为他是要把这鲀肉直接扔掉,一下子都急了,“哎哎哎,头儿,你先别急着扔掉啊,也让兄弟们尝尝鲜,这可是难得的人间美味……”
  卓亦忱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有毒。”
  周遭一下子静默了,方才还喧闹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起眼珠一转,立即走上前来问:“总厨,你可知道究竟是哪里有毒?”
  卓亦忱知道他人的忧虑和疑惑,但他没有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自己都未搞清楚靖王是如何下手的。卓亦忱只是沉默地一再拎紧了那个袋子,然后离开后厨。
  前脚跨出那高高的门槛,他就被邵宁中风急火撩地护着走了。卓亦忱问话,邵宁中也不答,只是焦急万分地一路快走,而且走的是卓亦忱不熟悉的偏道,简直就跟逃难一样!
  邵宁中一直将人送到了邵府最为隐蔽的侧门才止住脚步,卓亦忱抬头一看,那里竟早就备好了一辆马车。
  “卓公子,快走!”
  ☆、第二十三章 :两心相知
  邵宁中急得双眼通红,“卓公子,快走!”
  卓亦忱很疑惑,但他被邵宁中迫切焦虑的情绪感染,也不免有些忐忑不安。